女神用肉身布施,成就了信徒的夢想,女神的心路歷程,卻一直等待著知音來解謎,完成缺角拼圖,美國人做不好的事,換成法國人來做,如何?
法國導演傑哈.胡士達許─馬修(Gérald Hustache-Mathieu)執導的《夢露謎情(Nobody Else but You/Poupoupidou)》是一部很聰明,懂得在小細節出勝出的精彩電影。
首先,《夢露謎情》想要致敬的主角當然是一代豔星瑪麗蓮.夢露(Marilyn Monroe),然而,夢露都已經死了四十九年了,她的一生,過去已經不知有多少新聞報導、紀錄片或劇情片試圖完成她的生命拼圖,在她過世半紀之前再度追思她,自然得找個新觀點,導演胡士達許─馬修選擇了一條相隔半世紀的平行線,把夢露從美國帶往了法國,選擇了法國與瑞士交界,一片白雪茫茫的Mouthe小鎮做焦點,更特別的是這位法國夢露(由女星Sophie Quinton飾演的Candice Lecoeur),在電影一開場就已經死了(導演甚至在電影中還透過男主角的嘴,說出了「真正的故事不都是在死亡之後才開始的嗎?」的重點論述)。
且容我先玩一點「說文解字」的遊戲吧,Candice Lecoeur的名字不是隨手拾揀的人名,因為Candice,可以解釋成英文的糖果,至少,瑪麗蓮.夢露最著名的代表作品《熱情如火(Some Like It Hot)》,飾演的角色就叫做Sugar Kane,亦即蜜糖之意,Candice與Kane的讀音亦可連結;至於Lecoeur如果在第二個字母後加個空白鍵,就成了Le coeur,就是「在心中」的意思,廣義解讀就接近「甜心」或「心肝寶貝」了。
至於英文片名會叫《Nobody Else but You》,法文片名會叫《Poupoupidou》,其實都源自夢露生前在1959年曾經唱紅的名曲「I wanna be loved by you」,歌詞中在唱完「I wanna be loved by you」之後,接著就是「just you and nobody else but you」,再配合一句「Boo boo bee doo」的調皮歇尾語,不就是法文片名的Poupoupidou?要向夢露致敬,就要有這種緊密貼合她生命傳奇的棉裡針,才見功力。
至於白茫茫的雪地,同樣許可諸多解釋。從肉身來看,白茫大地如同她的冰肌玉膚;從象徵來看,電影開場時,Candice的遺體已被大雪蓋覆,手上還有著藥罐,警方斷定她係自殺身亡,但是被雪遮封的肉身,卻也暗示著Candice/夢露之死真相至今未明,電影開場時,撥雪見屍的破題影像,準確說明了導演試圖還原豔星死亡真相的企圖。
導演胡士達許─馬修最高明的設計是找到了一位偵探小說家David Rousseau (由Jean-Paul Rouve飾演)來串連劇情,David的戲劇功能有點半路出家的半調子偵探感覺,讓理應嚴肅的命案追蹤,多添了三份誤打誤撞的喜感,無怪乎有人說Rousseau的姓名拼音唸法就等同於《粉紅豹(Pink Panther)》中那位糊塗探長Clouseau,從Clouseau到Rousseau,你亦可以發現導演的調皮與用心。
David原本想要繼承姨婆的葡萄莊園,卻只盼到了一只填充寵物,卻陰錯陽差遇見了Candice的遺體,找到了下一本小說的靈感,於是進一步追蹤調查Candice的生前點滴,發現了完全等同於瑪麗蓮.夢露人生的細節片段(包括第一任運動家丈夫,第二任的文字家丈夫,她的裸照,她與市長兄弟的愛情糾葛,以及她公開在舞台上為市長慶生所唱的「生日快樂」歌…),五十年前的夢露傳奇,五十年後轉化成為Candice的星夢人生,這種平行論述除了借力使力,讓夢露傳奇得以換一張臉孔重演一回;更意謂男人覬覦美女姿色,玩過就拋棄,甚至謀害的故事,不會是人生僅此一回的獨立事件,而是會輪迴重演的必然鐵則。
但是小說家David的工程不只是做一位揭密的偵探而已,劇本不但讓Candice生前也愛讀David的小說,甚至曾經寫明信片給David,願意把自己的故事提供給David做為下一部書的題材(冥冥之中,她就完成了這股神秘連結),甚至在David住進了她生前常去的那間五號房間,也打開五號冰櫃檢視她的遺體時,Candice的聲音就會隨之浮現,那是一個亡靈與人間知音的深情關注,那亦是只存在於Candice與David之間的特殊情緣,這一切的目的只在呼應David正是Candice親自挑揀的傳記小說作者,因為只有一位真正懂她的男人,才能寫出她的心路歷程,也才會讓她油生「恨不相逢未死時」之歎。
至於書中人物跳出來以第一人稱觀點與作者對話,更符合了後設主義的多重指涉趣味,讓他們既像「心有靈犀」的同伴,也讓David能更從容地撿拾或拼貼夢露的故事來對照Candice的際遇,其中,最大膽的指控無非是將政客弟弟、警方和精神科醫生組成了共犯集團,透過夢露死後五十年後,另一位外貌像她,際遇亦像她的女星傳奇來做對號指控,既直率又迂迴完成了「真相大白」的懸案解謎。
更重要的是,《夢露謎情》批判了她身旁的所有男性,所有人都只想貪圖她的美色,連小影迷亦難逃譴責,為何只有David例外?為何只有David值得信賴?《夢露謎情》提供了一個饒富興味的觀點,導演看似說得隱誨,其實卻又昭然若揭,下面的這面劇照,就提供了有力的觀察點。
有人膜拜女神,滿心虔敬,有人膜拜女神,卻滿腹遐思異想…誰才是女神最忠實的信徒呢?答案啊答案,只能去問蒼茫大地的滿天白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