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用一個符號就清楚交代的訊息,就省去了千言萬語之苦了,深諳符號之謎的導演才是會用影像說故事的導演。
什麼都說得清楚明白,可能就少了咀嚼回味的意境;沒有明說的世界,一旦能夠擁有更多的想像與解讀空間,就更迷人了。
鄭有傑導演的《陽陽》中,把這個引人深思的勾引點,交給了女配角于台煙。
于台煙以前是歌手,《陽陽》是她的第一部電影作品,飾演一位中年改嫁的婦女,電影中的第一場戲就是她穿上白紗,走上紅毯的再婚戲。
就算是再婚吧,也不過是結場婚,無需大驚小怪,關鍵在於她不但有了第二春,也讓女兒有了新爸爸,只是她的女兒張欣陽都已經是婷婷玉立了,只是她的女兒是一位台法混血兒;而且新爸爸另外有一位女兒陳靖如,論年紀要算是張欣陽的姐姐,兩人又唸同一所學校,同樣是田徑隊員,同樣聽從於兼任教練的陳爸爸指導。
中年改嫁的于台煙,總是笑臉迎人,而且風韻猶存,很有說服力。不過,電影中完全避而不談的細節,完全沒有回答的謎題,卻更引人遐思。
焦點在於《陽陽》的張欣陽身上,她是台法混血兒,當年,有詩樣情懷的少女于台煙是不是曾經談過一場轟轟烈烈的異國戀,才有了張欣陽這樣的愛情結晶?于台煙是不是曾經經歷過激烈的爭吵?或者無可名狀的傷心?才告別了這段異國戀,讓張欣陽從小就不知道父親長成什麼模樣?異國戀,原本就多了些外界的觀感壓力,也多了些文化隔閡的溝通壓力,生命中必然會有的悲喜交替,似乎也多了些與眾不同的變奏。
少女時期有激情,于台煙因而有了與眾不同的愛情結晶;中年的火焰依舊熾熱,對情愛的嚮往也不曾停歇,所以才會再婚,才會願意再試一次,她的野性與浪漫,如果細說從頭,肯定又是一齣連續劇,可是導演鄭有傑卻用一個刺青符號就交代完了。
那個刺青就銘刻在于台煙的後頸脖子上,鏡頭只要帶到她的側面,刺青就會清楚地顯現出來。特別是當她清楚感受到自己女兒在新家庭中,格格不入,又強顏歡笑的生活尷尬時,只能找藉口敲門,只能藉彈琴之名找女兒搭訕,用最委婉的溫柔,來安撫女兒受創的心靈。然而,她越是溫柔以待,後頸上的刺青符號卻也更強猛地散發著其中隱含的青春叛逆與勇氣訊息。
是的,人不輕狂枉少年,後頸刺青就印証了她的少年狂放,母親如此,她的女兒又會有什麼不一樣的情貌呢?血脈基因的傳承連想,就隨著刺青的符號,烙印進觀眾的認知意識中。
當年的狂野,當年的迷亂,所有于台煙在感情世界中的摸索與跌撞,導演完全沒有交代,也無意在這一點上多做停留。只是母親的情愛追尋,結果全都累積在張欣陽身上,她永遠得解釋自己混血兒的身世由來,她同樣還得面對新家庭的親情計較與矛盾(新爸爸真的會用一樣的態度對待兩個女兒嗎?教練真的會用一樣的心來對待成績有別的選手嗎?),做為她的母親,她也只能要求女兒不管如何追尋生命的發展,「答應我,不要離開我,好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與追尋,少女于台煙如此,所以中年于台煙確知流傳著自己相同血脈基因的少女張欣陽也必然如此。一旦到了上路時刻,她除了祝福,其實無從攔阻,既然如此,她亦只能要求女兒要長保默契,即使人在天涯,心亦不曾相離,曾經自詡前衛開明,也只能以極大的包容來祝福羽翼已豐的女兒。
一個刺青,一種青春性格,電影最迷人之處就是給觀眾一個影像,一個符號,其他的想像,其他的生命機緣,就交給觀眾去解構重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