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七號:暮色展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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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工打造的場景卻成為被挑剔的缺失,讓人焉能不歎?

評審難為,給不給獎都要給個說法,尤其難。話太多,講岔了,反而容易滋生事端。而且,評審與評論不同,需要審酌拿捏與關照的人生細節,其實更多。

 

評審的評法基本上可以簡單區分為兩類,首先是正面表列,詳述作品成就,排序給分;另外則是負面表列,儘挑人家的缺點或盲點,因而排擠出局。不對外公開的內部會議時,兩種策略都有人採用,相當正常;對外公開意見時,我個人傾向採正面表列,畢竟評審是選最好的作品,正面頌揚其成就,遠比挑揀人家的缺失,解釋其失蹄落馬的關鍵,要來得更恰當些。

 

我的意思是攝影師出身的陳坤厚導演,在金馬獎的給獎講評上,如果能夠細述攝影獎得獎作品《文雀》的攝影到底好在那裡?細緻的經營魅力有那些?而非回頭來挑剔《海角七號》的「友子」老奶奶在天都快黑之際才回身看到信,卻不開燈,如何看信的細節「疏失」,這樣的評審工作,也許就更有積極意義了。

 

我的意思是評審並非找碴團,雖然,我承認,缺點可能是評審做出心証裁量時的必要考量之一,逐一淘汰較不受青睞作品的「消去法」,也是很多評選會議上有效的運作模式,但是多做正面思維,少在負面糾纏,可能是更精準的評審態度,畢竟從優點論高低,才更能服眾。儘在缺點上品頭論足,就是怪,何況缺點究竟是不是缺點?往往也見仁見智。

 

光影控制當然是攝影的重要條件之一,而且是必需嚴格信守的基本功,一切就如著名攝影師阿曼卓斯(Nestor Almendros)在『光影大師』一書中受訪時所說的:「我從寫實主義出發,我打燈和觀看事物的方式是寫實的……我只是捕捉光線原來的樣子。」如果連光影的基本功都出現問題,攝影師捕捉的世界就欠缺可信度,但是心理寫實往往可以改變或界定環境寫實的必要條件。

 

《海角七號》的阿嘉在傍晚時分終於找到老「友子」的家,悄悄把收納七封情書的郵包放置在板凳上,老友子則是在暮色降臨時才側頭看到郵包,先抽出照片,才又再展信閱讀。金馬獎評審直指這個關鍵時刻,「友子」應該點燈看信才合理,《海角七號》的攝影師秦鼎昌卻沒有注意看信的光線條件,明顯有疏失,因而判定出局。

 

從寫實的條件上來看,暮色降臨,在燈光下展信閱讀,確屬人之常情,那是有備而來的人情反應。然而「意外」卻是老友子的當下心情,意外發現郵包,你會急著先去點燈?還是先打開看看呢?看到日文郵件及昔日照片,無邊往事盡上心頭,你會迫不及待就一窺究竟,還是拿到燈下細品閱讀呢?

 

陳坤厚的挑剔有其「邏輯」,但用來指責《海角七號》卻近似吹毛求疵,因為「意外」與「震動」是此刻的主軸,因為「意外」,才會順手打開;因為「意外」,才會迫不及待跳開傳統的看信邏輯,就著靛藍夜色中的微薄光線展開信紙,在那樣的心理邏輯下有那樣的行動,違反了什麼寫實元素呢?稍後,友子真要細品往事,要細讀來信,當然會在燈下仔細揣摩愛人來信,但在時間順序的邏輯下,在「意外」的偷襲下,在劇戲元素的撞碰下,藍夜讀信其實符合了人情心理的「邏輯」,卻意外成了評審挑剔的罪証,在我來看,還真是有點「刻意找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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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子老奶奶的終於現身,其實是《海角七號》的收尾高潮,「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學掌控,才是真正扣人心弦的美學奧妙。從背影、側面到正面,攝影機的鏡位始終不讓老奶奶的輪廓呈現在觀眾面前,友子的形象始終是梁文音所雕塑的青春記憶,畫面一直就在友子容顏將露未露之際徘徊閃動,吊足了觀眾胃口,卻也充份拉開觀眾的想像視野(其實,剪輯的拿捏配合,也是這場高潮意境讓人盪氣迴腸的關鍵元素之一)。

 

我不想和評審打筆仗,青菜蘿蔔各有所好,論不出個結果來的,我只是真心期待金馬獎評審或許有一天能夠向大家介紹《文雀》的攝影到底好在那裡?讓大家從評選結果上體會到更多的攝影美學,這樣的給獎,是不是更有正面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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