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冷面笑匠搞笑,光看冷笑話是絕對不夠的,拙,還能巧,才見功力。
拙的人生,我們通常以笨名之,但在藝術世界中,拙的境界卻往往是浮華褪盡才能致之;必得千思萬慮,形神俱化之後才能臻至。大智若愚,大巧如拙,無非就是如此。
國家交給完全沒經驗的人來掌朝政,就曾經被政論名嘴形容做「童子軍治國」,出身入死的情報任務交付給涉世未深,粗手笨腳的莽夫,其實也只能以「糊塗情報員」名之。美國導演彼得.席格(Peter
Segal)所執導的《特務行不行(Get
Smart)》,就深諳拙之三味,因為他的主角是個動作硬拙的「天控局」情報員,所有007情報員的優點他都沒有,但是他最大的夢想卻是獲派出任務,完成國家使命;因為《特務行不行》就是改編自1960年代的熱門電視影集『糊塗情報員』,所有的拙笨與糊塗都只有一個目的:讓觀眾捧腹大笑。
從《糊塗情報員》到《特務行不行》,創意的源始都來自於007的靈感啟示與反動,因為自從第一部007電影《第七號情報員(Dr.
No)》在1962年問世後,全球熱賣,四年之內就再又拍了《第七號情報員續集(From Russia with
Love)》、《金手指(Goldfinger)》和《霹靂彈(Thunderball)》三集,眼看情報員電影大發利市,有人照樣耍帥比狠,有人則是反其道而行,人家007是風流倜儻,上天下海無所不行,特技和特效場景虎虎生風,《糊塗情報員》則是無意正面迎戰,人家是正派小生,我們就來個冷面喜丑,人家越巧,我們越拙,巧讓人驚服,拙則讓人爆笑,井水不犯河水,同一意念兩種世界,各自收割觀眾口味,其實也算是一種電影創作上的「藍海策略」。
笨的喜劇,其實更需要精明和精準的算計,因為多一分,就火侯太過,少一分,則力道全失,史提夫.卡爾(Steve
Carell)飾演的「天字86號」的探員史麥特就集笨慢拙鈍之大全,冷面又慢半拍的他能夠讓人一見他就笑,主要的關鍵就在於他的拙與笨,往往不加隱飾,所有的荒謬是那麼清楚明白,他卻理直氣壯地堂皇言之,反而形成荒謬的詭辯趣味,明明就是無厘頭,卻又煞有介事。正經地去做不正經的事,本身就有引人發噱的力量。
彼得.席格的拙之三味主要來自於看似一本正經,實則一切荒腔走板。
一本正經的謬諧趣味,其實建構在一切看似有所本,卻誇張到讓人不敢置信。史麥特先是和隱身在樹幹幹裡的第十三號情報員(Bill
Murray飾演),在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的冷戰年代,連樹幹裡都能安排情報員竊聽機密,那根本就是對臥底情報員極盡揶揄能事的消遣;繼而,他就發動機關,以水上飄的慢步功夫走進池塘中央(其實是水面下有一層通道),然後轉動停駐水山的誘鴨,池塘下的通道閘門就能開啟讓他進入,那是極笨極白的機關設計,一切卻在他不苟言笑的應對下,有著順理成章的合理性,誇張的笨就提供了笑的原素。
另外則是強調口舌之快的諧趣,例如他和敵對團體「蓋不達集團(這個中文翻譯是消遣美國人對蓋達組織聞風喪膽的恐懼心理,英文原名KAOS
卻是取「混亂」的諧音)」的首腦見面時,對方劈頭就問:「我如何知道你不是天控局的人?」他的回答是:「如果我來自天控局,你早就掛了!」對方也立刻回他說:「如果你是天控局的人,早就掛的是你。」這原本只像是兩軍對陣時,靠喊話以壯聲勢的口舌之爭,但是史麥特卻又能接下一句說:「既然你和我都好好活著,都沒掛,就代表我不是天控局的人。」他的邏輯推論完全合乎若A則B,且若A亦為C,所以B即為C的數學演進,但是前提卻是兩句完全沒有意義的AC對話,卻能掰之成理,得到剎有介事的結論,天下的無厘頭喜感,不就是都來自這樣的腦筋急轉彎嗎?
但是做為一部大製作的動作電影,光是玩冷笑話或耍嘴皮子是絕對不夠的,《特務行不行》的動作場景卻是精心算計的成果,小到笨探加胖妞的探戈大賽,從體型和體態的懸殊對比,到最後得賴服務生急忙扶人的僵直崩盤,都有爆笑笑點;至於空中跳傘驚魂、從車門打到車頂的汽車追逐、火車撞汽車的碰撞及翻滾,還有直昇機的跌打滾翻,其實都有著007電影的技術水平,只是007強調生死一髮,既認真又嚴肅,史麥特則是認真之餘,卻不忘腦筋急轉彎,連忙搞笑,就怕觀眾太認真了。
一切就像他最後闖進了總統音樂會的音樂廳,即時飛身撲倒了正在指揮「快樂頌」的老指揮,讓整場都在打盹的美國總統總算看到了動作好戲,不禁拍掌叫好(那也是美國好萊塢影人在受夠了911事件後的愛國悲情,終於開始消遣美國布希總統的神來一筆),而史麥特在得意謝幕時,才讓大家看見他褲子全破,屁股全露出來的糗樣。是啊,他從來不是英雄,但是他完成了英雄事業,而且不忘了再讓你大笑三聲,這種冷面喜感,正是貫穿《特務行不行》全片的基調,而且是越拙越好笑,越冷越來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