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一時之痛,求一時之美,其實是人性之常,也提供了戲劇渲染的空間。
喝咖啡,我愛喝別具蜜甜口感的焦糖瑪奇朵,但是《焦糖人生(Sukkar banat/Caramel)》的焦糖,不是用來吃喝的,而是用來除毛。
一看到美容師在你腿上敷上麥芽糖般的焦糖片來除毛,然後猛然一拔,就哀鴻遍野的場景,多數觀眾都會啞然失笑,正因為電影拍出了這款既新奇又意外的美容招式,有了回味再三的歡笑和體會。
傳統美學上,美麗的女人不是像大理石雕像般的冰清玉潔,就應該像「長恨歌」中所形容的「溫泉水滑 洗凝脂」,以鮮滑玉嫩的肌膚與吹彈可破的圓潤臉蛋做為美女印記,如果腿上有毛(或者是腋下有毛),就不符合美女標準,因而有了除毛的美容需求。
手足有毛,是生理常態,拔毛除毛則是刻意求美的折磨,忍一時之痛,求一時之美,也是人心之常,《焦糖人生》用了這麼一則中東的除毛妙方,隱射了人生的幸福與痛苦倚伏交雜的情調,其實相當高明,因為人生悲喜的五味雜陳本來就是生活中的常態,關鍵在於創作者用什麼手法來呈現,先是哀哀叫,繼而喜孜孜,真的讓人不得不拍案叫絕了。
理容院中的美髮師都有固定常客,在熟悉、默契和信任之中,完成盛妝打扮的儀式,《焦糖人生》同樣也用了這種賓主關係創造了一種曖昧的情感互動,極具巧思,女星Joanna Moukarzel飾演的Rima是一個外型和個性都有點男性化的美髮師,其他姐妹都有情愛困擾,唯獨她沒有男性追求,她卻也不在意,直到有一天,一位長髮女客人無聊走進了理容院,Rima上前接待,卻也因而動了心。
一見鍾情是愛情油生的先決條件,即使是同志,也很難跳脫這則愛情公式,但是有緣人在閒談中慢慢伸出觸角,撤除心防,才是《焦糖人生》戲劇經營的細部工程。Rima首先就是引領客人去洗髮,有了手的觸感,有了近距離的觀察,聞香與體會,對方的美麗直接暴露在她眼前,有了近水樓台之便,因而就能做出「短髮更美」的專業建議。
對方面對Rima的細心與體貼,其實先是朦朧不知其詳的,但是走出美容院時的清爽快意,也讓她願意再度光臨,感受到別具情意的呵護照顧,也開始去思考「長髮為君剪」的冒險嘗試。
美髮師愛上客人,很可能發展成老套的同志戀情,《焦糖人生》的尺寸拿捏卻極具火候,明明你情我願都已躍然銀幕,卻沒有更進一步的肢體接觸,而是透過客人接受Rima的建議剪短頭髮的狠心決志,表達了她接受對方情意的暗示動作,更重要的是,長髮妹變成短髮妹時,導演不去捕捉Rima志得意滿的藝術家創作神情,卻只拍短髮妹走在街頭上不時顧鏡自盼,笑得無比燦爛的神情。
神韻比細節更重要,只需神來一筆,不需細部特寫,不需千言萬語,意境即已浮現,Rima和這位客人究竟會發生什麼愛情故事,其實已經不是重點了,而是在她們彼此的熟悉、默契和信任之中,觀眾見証了愛情可能創造的奇蹟與美麗,即使只是剎那,也已經是永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