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導演貝托魯奇心目中最崇敬的神人高達,卻曾經刺痛了他的心。
我們習慣崇拜偶像,因為偶像啟迪了我們的心靈,偏偏偶像也可能給你致命一擊。
1970年的某個雨夜,義大利導演貝托魯奇焦急地等待著他的偶像:法國導演尚盧.高達(Jean-Luc Godard)。
看過《巴黎初體驗(The Dreamers)》的影迷不會忘記貝托魯奇對1968年巴黎學生運動的懷舊熱情,那是法國新浪潮電影發跡的年代,那是法國新生代影人爭取發言權的關鍵年代,高達正是其中最重要的旗手,那一年,貝托魯奇才二十八歲,才剛始拍電影,在他的心靈中,高達的地位就像耶穌一樣,「西年紀年分為耶穌前(B.C.),耶穌後(A.D.),」貝托魯奇說:「對我而言,電影史編年也是只能分為『高達前』,『高達後』。」
貝托魯奇的意思就是高達等同於耶穌,是電影神人。
那天晚上,貝托魯奇執導的電影《同流者(The Conformist)》在巴黎首映,別人怎麼說怎麼看,貝托魯奇都不在乎,他只想知道高達怎麼看待他的作品。
接近午夜時分,高達現身了,他什麼話也沒說,只遞給了貝托魯奇一張便條,然後轉身就走了,紙條上面只寫一句話:「你一定要對抗個人主義和資本主義。」一定要做的事,就意謂著他沒有做到。
「我氣死了,」貝托魯奇最近在接受英國衛報訪問時透露了這件三十八年前的往事,「當場就把字紙捏成一團,然後踹在腳下,其實我真的不該如此的,」貝托魯奇扼腕說:「我該留住那張字條,那是多珍貴的文物遺跡啊?」
耗盡心血所拍的作品,當然渴望共鳴,能得到偶像青睞,最是美好,但若當場被神人偶像打了一個巴掌,有幾人消受得了?
貝托魯奇是因為《同流者》的全新拷貝重新在英國推出,接受媒體訪問,才又憶述起這段傷心往事,他承認自己的早期作品《革命之前(Before the Revolution)和《蜘蛛謀略(The Spider’s Stratagem)》都深受高達影響,多位名導演柯波拉(Francis Coppola)、馬丁.史柯西斯(Martin Scorsese)和史匹柏(Steven Spielberg)都推崇《同流者》曾經開啟了他們的電影視野,《同流者》的許多處理手法也影響了不少後繼電影,只不過,偶像高達的冷言冷語卻真的傷了他的心。
類似的心情我常常在試片會後遇見,試片就是要探知大家的意見,導演或片商自然就會?著特定對象問:「怎麼樣?喜歡嗎?」這些人多數都是意見領袖,喜歡與否的意見很快就會散播出去,只是觀影感受往往是很難用「喜歡不喜歡」的二分法來簡答的,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真心喜歡也就罷了,一旦不喜歡或者有意見,就面臨到底話說幾分的困擾,因為說得不關痛癢,人家嫌你沒誠意;說得太重,看到人家臉色一陣青紅,其實也是尷尬得很,高達寫下他的真心話,還算很有骨氣啦,但也只能二話不說,轉身就閃人。
真心話,千斤重,而且刻骨銘心三十八年,不時還會被當事人拿出來追究議論,這堂電影史的說話藝術課,相信是人人各有不同體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