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要爭一時或爭千秋?這是永遠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能夠快樂做自己,其實就已經是很奢侈的人生情味了。
白天如果硬要和黑夜比美麗,可能會折煞很多評審,因為根本無從比起,詩人可以在黑夜找到靈感,農人在白天尋獲生機,各有一天片。
同樣地,藝術電影和商業電影該怎麼比呢?影評人支持藝術電影,主要是著重創意、技法與表現;觀眾支持商業電影,主要是因為確實享受到娛樂快樂,藝術電影和商業電影的攝製比例不論是一比九或者三比七,都是無意義的數字,因為訴求的觀眾類型不同,對於成功的定義和內涵元素也各不相同。
很多導演都怕被貼上「藝術」標籤,因為通常藝術意謂著「孤芳自賞」或「血本無歸」,但是真能傳世的作品,不論票房成就如何,藝術成就一定是被拿來討論的焦點。「票房」導演往往享受的是「一時」風光,立即的榮華富貴;「藝術」導演或許能有「千秋」令譽,當下卻往往是謗譭隨身,受的閒氣比較多。
《史前一萬年》的導演羅蘭.艾默立許(Roland Emmerich)日前接受英國衛報訪問時,就得意洋洋地宣稱他一向為是大眾拍片,氣勢如虹的票房反應就是他最窩心的回應,他強調:「你如果是為影評人拍片,你就輸了。」這句話有九成九的真理,不管影評人文筆多好,觀點多犀利,立論有多少人信服,畢竟只是少數菁英,不但填不了票房牙縫,也鮮有一呼百諾的風潮感染力,一拍片就只想滿足少數人,對於一心一意想要創造高票房的鬥士而言,當然就是未戰先敗了。
羅蘭.艾默立許是德國人,青春時光正好趕上德國新電影的風雷歲月,他也曾在風潮中徜徉,但是很清楚自己的脾胃完全不同類,於是他選擇直接批判:「你不覺得德國新電影很悶,很無聊嗎?」這句話接近六成真理,因為法斯賓達、荷索和溫德斯等人,德國新電影能夠在1970年代中葉轟動國際,確實是企圖心和執行力都不落俗套,必需用心看才能體會深濃,與追求簡單直接的娛樂刺激,不願帶大腦去思考的一般大眾有一定的距離,「很悶,很無聊」確實是一般人對德國新電影的籠統印像。只在乎票房的羅蘭,當然看不起德國新電影三傑的作品,卻也無法否認他們的電影技法與創意心靈早已成為歷史的一環,羅蘭的作品,不論是《星際奇兵》、《星際終結者》、《酷斯拉》或《明天過後》,都有極高娛樂性,但是風潮過後,熱力褪散,想要重溫重看的熱情就是不多。
我真正贊成羅蘭的一句話是:「每位導演都想有千千萬萬的人來看自己的作品。」這種心情其實是寫文章的,唱歌的,拍片的人都有的共同心聲,讀者不看,聽友不唱,觀眾不來,都滿挫折人心的。好萊塢大資本大場面大通路的運作方式,的確可以在瞬間凝聚人氣,只不過,流行很難持久,過氣及遺忘的速度其實也很快,多數人只看到風光的贏家神采,就認定那是人生的唯一價值,甚至以囂張口吻消遣在藝術冷宮裡浮沈的寂寞心靈,儼然就成為世人的主流思潮了。
成功與風光之間的等號,讓很多人心醉,但是我始終相信長河的旖妮風景畢竟不同於噴泉的喧譁,江河細水都各有命,做能讓自己開心的事最重要,能做時就全力燃燒,其他的附加價值,強求不來,就想都不要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