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無限家:春風有憾

《天才無限家(The Man Who Knew Infinity)》是一位數學家的傳記電影,傳記本身處理得四平八穩,但也乏善可陳,反而是側筆寫時代,寫人物,處處動人。

《天才無限家》的故事源自數學天才拉馬努金(Srinivasa Ramanujan Iyengar)的生平,他沒有受過正規數學教育,卻能夠靠著自學與靈光,寫出一則一則驚人的數學公式,不但折服了劍橋大學的教授,還獲得皇家學院院士的榮銜,但他英年早逝,得年只卅三歲(1887-1920)。

電影的核心精神是天才的「寂寞」與「不寂寞」,但是彼此糾纏拉扯,互為表裡。

拉馬努金能夠獲得劍橋大學公費從印度前往英國深造,得力於Jeremy Irons飾演的Hardy教授,他有識人之明,看出拉馬努金的潛力,才有破格之舉。Hardy教授是拉馬努金天才不蒙塵的關鍵人物,有他加持,拉馬努金一點都不寂寞,但是他要求甚嚴,一再要拉馬努金「將就」學術界的規格之中,不能只有公式,要能實證為真,那是折磨,亦是讓拉馬努金洩氣困惑的壓力來源。

自學有成,是拉馬努金的優勢,卻也是他的劣勢。象牙塔裡的英國教授,有幾人純粹站在學術立場來面對一位印度天才?尤其,那時的印度還是英國的殖民地,欠學又沒見識的印度小子憑什麼對英國教授指指點點,垗剔公式的缺失與不足?他的膚色與血統,既綑綁又稀釋了他的聰明才智,又成了師長同學的霸凌藉口,那不夠寂寞嗎?

拉馬努金已婚,卻因為家窮,所以只能單身赴英,母親一直以遠渡重洋,違背信仰教義為由,不願兒子遠離家園;新婚妻子則擔心他見異思遷,但見新人笑,再也不想回家了。原本最幸福的兩個支柱,同樣因為信心不足,折磨彼此。相思,帶來一股酸甜幸福;相思,同樣帶來煎熬,海外求學的窮學生,誰沒有這種「酒入愁腸,化做相思淚」的委屈心聲?《天才無限家》的「有限」就在於導演Matt Brown把這些婆媳與夫妻糾葛處理得太像一般通俗劇,招式用俗,沒有意外,只有歎息。

《天才無限家》的側筆素描有三大魅力:

首先,校園原本是學術清談聖地,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不但年輕學生要參戰,教授亦不能豁免。面對戰爭巨靈,早么的青春,或者不知能否有明天的無力感,在在令人感傷,至於野戰醫院的進駐校園或者齊柏林飛船的空襲,都清楚註記著戰爭有如熱風吹過,額頭發燙的凡夫俗子,幾人得能全身而退?

其次,Hardy教授和拉馬努金都是癡人,全心全意獻身數學,不善交際,更不知道如何做一位朋友。學術真理固然愈辯愈明,其間還是難免夾雜私心與偏見,Jeremy Irons的功力就在於他成功掌握了Hardy教授的內心變化,看著他從「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的象牙塔裡探出頭來,逐步引導、探問及規畫拉馬努金掙得他應該有的尊敬與禮遇,精準展現出他逐步鬆脫自私與傲慢的枷鎖,能夠就事論事,聞善言則拜,甚至懂得體貼,讓千里馬終能快意奔馳的那份伯樂成就感,就有如見證了一位不懂得「友情」的老學究,終能沐俗在人性的光輝之中,這一切都在他替拉馬努金爭取皇家院士的那場演講中,達到了最高潮。

第三則是白種人的岐視的偏見。拉馬努金在劍橋大學的際遇,簡單來說是:來自蠻夷之邦的黝黑奴僕,哪有資格在學術殿堂平起平坐?拉馬努金想爭一時,亦想爭千秋:前者讓他備受「棒打出頭鳥」的挫敗;後者,讓他更不想浪費時間去玩那些繁文褥節的世俗遊戲。前者,讓他憤世嫉俗;後者,讓他知所進退,特別是對照大哲學家羅素尚且因為反戰受到同僚排擠,甚至還被逐出劍橋校園的際遇,拉馬努金的故事有如那個時代的照妖鏡,妖氛或許一度高熾,終究還是會塵埃落定,得其本色。這些情節波紋,蘊藏極多生命哲理,靈光閃動處,都能讓人若有所悟。

比較可惜的是飾演拉馬努金的Dev Patel,受限劇本對拉馬努金的詮釋與刻畫太過扁平,遠不如他在《貧民百萬富翁(Slumdog Millionaire)》那樣緊扣人心,否則,他的「寂寞」與「不寂寞」,他的「幸福」與「不幸福」就有更多層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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