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一母一子,《不存在的房間》兩位演員的飆戲與默契,形塑了電影表演的高標。
愛爾蘭導演Lenny Abrahamson執導的《不存在的房間(Room)》,是全靠演員撐場面的作品,女星Brie Larson與童星的對手飆戲,創造了動人親情,也讓人看到了受虐的身心症候群。
電影的前半段,所有的戲都在一間斗室裡,觀眾看到的是受困的母親如何教導孩子在夢幻與現實中變得堅強,後半段則是受創的母子如何適應外面的世界,逐步療癒。前半段的母子深情都在眼神和童聲童語中流動,後半段的母子深情則在孩子的摸索和堅定目光中找到救贖力量。
但是,Jacob Tremblay的眼神才是全片最動人的深情雕刻,他的八個眼神,說明著他的身心進化歷程,更讓你看見了一個演員的精彩演出,儘管他只是童星。
飾Jacob Tremblay演的小男生Jack在五歲生日之前,都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頭,他認識的世界只有天窗外的藍天或白雲,以及電視機傳來的一些二度空間畫面,母親教會他做生日蛋糕時,他喜不自勝,可是缺了蠟燭的生日蛋糕,怎麼還會是生日蛋糕?
那一天,老鼠也聞香而來,我們再度看見jack的眼神又亮了,那是他遇到的第一位立體「生物」,人生不再平板,所以才要餵食,才要結為好友。母親趕走了老鼠,他會尖叫,他會抗議,一切就和那個沒有蠟燭的生日蛋糕一樣,都是人生不滿足的意識啟蒙。
其次,衣櫥夾縫後的眼神,是好奇,亦是恐懼。
所有的規矩都是Old Nick定下的,入夜之後Jack只能先睡衣櫥,Old Nick不想見到他,媽媽亦不准Old Nick碰到他,聽話,一切平安,不聽話,Old Nick就會捉狂。電影中就安排了Jack走出了一次衣櫥,隨之而來的狂風暴雨,讓他只能一直摸著媽媽脖子上的瘀青,承諾著:「下次,我不敢了。」
第三,就是Jack捲進地毯中的窺探眼神,那是忐忑,亦是無知。
因為他真的並不清楚,一旦被Old Nick發覺真相,那張地毯真的就是的墓衣了。裝死和真死,只有一線之隔。
第四,當他第一次看見雲在飛,風吹吹,樹葉在飄,還有車的滾動他的眼神是呆滯、錯愕、還有無法形容的震驚。
因為那是他的紅塵初體驗,觸目所見都是新奇,亦是驚奇,強大的資訊排山倒海迎而襲來,他還要挑戰大惡人Old Nick,還要奔跑,還要求救,他以前哪裡見過柏油地、綠草地,甚至除了Old Nick之外的路人甲乙兩丁,還有那隻狗,小小Jack剎那之間要如何適應?又如何承受?
癱瘓和疲軟是他的肉身反應,驚嚇,則是他的眼神唯一能說的話了。
第五個眼神則是觀察,而且來自外公與外婆。
外婆對他說的第一句是:「謝謝你救了我們的女兒。」外公則是從來沒有好好看他一眼。前者,有點見外,後者則是徹底排斥,把Jack當成孽種。
還好,外婆用耐心與守候,換來了Jack終於說了一句:「我愛妳。」外公的眼神則是讓Brie Larson直接翻臉走人以示抗議。Jack的冷眼觀察是他逐漸適應的身心調節器。
第六個眼神是選擇不看。
先是自殺獲救的母親從醫院打電話回來,他生氣地講完他要講的話,就摔開了話筒,跑走了,隱藏的眼神,有一種被拋棄的憤怒;後來,低頭玩著樂高,聽著母親對他說抱歉,Jack先是低眉,隨即說了句:「下次別這樣了。」沒有了怨,也沒有了恨,同樣是低眉,說出了多少相依為命的緊緊依靠?
第七個眼神來自落髮的堅定。
五歲的Jack說過參孫的神話故事,那不是隨便說的台詞,他留長髮,有不得已的苦衷,不願落髮,是不想喪失他的勇氣與神力(剃髮參孫的下場,Jack比誰都清楚),唯其如此,他要把長髮前送母親的眼神,夠催淚了。
最精彩的眼神,則是Jack囁嚅地問著媽媽:「我們可以回到那個房間去嗎?」那不是鄉愁,而是強壯到足以面對往事了。
聽見Jack逐一向椅子、馬桶和洗臉槽告別的清脆童音,你就會想起當我們第一天陪著他起床,逐一一向這些傢俱說早安的往事,能夠坦然,就再無掛念,他的告別,就是不再相見了。
我逐一細述這八個眼神,只想說Brie Larson確實演得不錯,但是一個巴掌拍不響,不是Jacob Tremblay這麼會用眼神演戲,《不存在的房間》的能量不會這麼強。Jacob Tremblay才是《不存在的房間》的真正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