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颱風天:生命凱歌

台灣生病了。

証據之一:農曆七月的迎神祭祀廟會,標榜的是三點全露的鋼管秀。

証據之二:徐立功製拍的純純愛情電影《心戀》,非得要靠劇中主角的吻戲,才能換得口水大交換的版面報導。

証據之三:南韓導演金基德的電影《援交天使》,趕上援交社會事件而搶佔媒體頭條,卻很少人去討論金基德狠心揭露男人對天使倒臥血泊中的無情與剝削。

証據之四:周美玲《豔光四射歌舞團》中的變裝秀成為媒體報導焦點,卻沒人關心電影中角色的「身份」變換議題,道士與舞孃都在解決人生愁苦,但是媒體只要聳動和情色。

媒體病了,人心也病了,但是台灣還不至於絕望。

証據之一:片商引進《蝴蝶》時,寧願票房清泠,也堅持一定要請清純無邪的小女孩來推展環保觀念。

証據之二:《香料共和國》除了異國香料的美食趣味,其實滲透了不少希腊人和土耳其人明明只隔著一條博斯普魯斯海峽,卻還是爭鬥不休的政治議題。

証據之三:《午夜過後狂戀》全力狂打都靈電影博物館的壯麗奇景,甚至還帶大家去面對神奇的「費氏數列」,和風行小說《達文西密碼》遙相唱和。

証據之四:《藍色協奏曲》透過母女對立的故事,帶觀眾去思索基因複製的危機。

台灣是價值混亂碰撞的地方,但是台灣人很懂得在山窮水盡時,另闢蹊徑。

九月十二日中午,強盛西南氣流挾帶的暴雨才把台北市淹得稀里花拉的,輕度颱風海馬的暴風圈還在北台灣上空發威,中華電信總公司頂樓的試片室卻坐滿了三十多位的企業名人,他們全都是衝著中華電信董事長賀陳旦的面子,來觀看吳乙峰導演的九二一紀錄片《生命》。

二個多小時的電影映完之後,作家小野當起主持人,賀陳旦也上台陪著吳乙峰分享他們拍攝和觀賞《生命》的心路歷程。踴躍發言的來賓也都承諾回到自己的工作領域時,要動員一切的力量,鼓勵員工和朋友都要來看這部充滿血與淚的紀錄片。在這之前,中華電信早就認捐贊助這部電影,除了一再在網頁上促銷贊助外,也已經舉辦多場試片會……甚至於智邦文教,還有許多教師團體都卯著勁推!推!推!

九月二十日,《生命》的行銷宣傳到了最高點,陳水扁總統親臨總統戲院觀賞了《生命》,新聞在九二一見報,果然是最佳的「應景」新聞,各大媒體都報導了陳總統噙淚觀影的消息,在總統獨家上映的全景映畫祭果然開出紅盤,有位從南部北上的觀眾,買了預售票卻畫不到位子,寧願在台北多待一天……《生命》破歷來紀錄片票房紀錄的日子指日可待。

同一個星期五,法國賣座冠軍《放牛班的春天》歷經一個多月的長跑之後,也上映了,三天票房一百五十萬元,外人都說好,唯獨發行商李崗並不滿意,但是這個數字卻已經是2004上半年所有台灣電影的票房總合了。

《放牛班的春天》的宣傳攻勢比《生命》起步要早,雖然沒有得到大企業的贊助和人脈奧援,但是李崗很敢衝,一連辦了十五場試片,初估還沒有公開映演之前,就已經有六千人看過電影,多數還都是以前比較少看法國電影的另類觀眾,幾乎所有人都是紅著眼睛走出戲院的。

台灣廣播電台多數都沒賺錢,專走古典路線的愛樂電台營收卻排名前五,「產品夠好,行銷就好做!」愛樂電台的業務人員這樣告訴我。這句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要有眼光和魄力,當初,很多人都打賭愛樂撐不到半年,人家卻已經堂堂邁進九個年頭。

產品夠好,是《生命》和《放牛班的春天》得以殺出票房困境的主因;產品不夠好的事實,也足以解釋相當多台灣電影票房失利的原因。

但是就算產品再好,創作者和發行商不能勇於突破現有發行管道和思考模式,也只能勉強打平,《生命》和《放牛班》的佳績固然讓人興奮,不過,電影愛好者和電影人的眼光絕對不能停留在數字上,而是要看吳乙峰和李崗花了多少時間和力氣,告訴多少觀眾他們的汗水和辛苦。

台灣的電影還在手工業階段,汗水未必代表收獲,但是不流汗走新路肯定是不會有成績的。

 

豔光四射歌舞團:再看

把儀式拍成電影有一定的討喜效果,但是也會造成沈重的文化包袱。一切要看創作者的功力。

中 國大陸第五代導演剛出道時,最喜歡在銀幕上展現奇觀式儀式,從《黃土地》的龍王祈雨,《紅高粱》的轎夫戲新娘,《菊豆》的白衣殯葬,到《大紅燈籠高高掛》 裡的大房點燈,每種儀式都反應出保守中國社會下的舊儀禮制度,未必是劇情中不可或缺的關鍵戲,卻符合了導演刻意打造的「奇觀」效果,以「新奇」和「聳動」 搏取世人的關切焦點,但也正因為「儀式」效果遠勝劇情需要,遭致出賣老祖宗的臭裹腳布等「譁眾取寵」的謾罵式批判。

相對之下,李安的表現 就成熟又穩健了。他在《喜宴》中挾帶的台灣婚宴場景,誰曰不怡?(同樣地,《你是我今生的新娘》也有異曲同功之妙)他在《飲食男女》中不帶痕跡展示的中華 料理之美,不也讓人賞心悅目,又兼食指大動?(同樣地,《我的希臘婚禮》也是讓人大飽口腹美欲,只可惜《香料共和國》志不在吃食,《外遇》的人生大欲也不 在巧克力蛋糕,不能夠譜成更豐富多元的欲望電影。)

在這樣的心情下撞見《豔光四射歌舞團》時,我的心情是忐忑的。

男主角阿威白天是道士,以道教儀式召喚冤魂,超度亡靈,劇情的關鍵在於他必需超度的是他以前的愛人阿陽,於是從海邊召魂到墓前牽亡,接二連三的人生白事儀式就順著劇情在大銀幕上搬演出來。

台灣的年輕女導演周美玲是不是也和張藝謀等導演一樣,那樣沈溺於鏡頭場面,陷困在人間喪事的儀禮崇拜中呢?

可以從兩個方向來解讀。首先,阿威沒有辦法忍受把死人化新妝,穿上古裝的傳統儀禮,因為那會使阿強看起來像是「黃飛鴻」,不再像是他曾經那樣迷戀的那種帥性 男兒模樣。人生在世總是嘶力嗆聲為自己爭權奪名,死後卻再沒有任何意志與魄力可以維持自己的形象,只有任人蹂躪糟踏!這個從情人立場所發出的抗議之聲,其 實是擲地有聲的影像控訴,也是全片最辛辣的儀禮批判。

其次,我相信周美玲的基因中一定有濃烈至極的紀錄基因,有這種屬性的人在從事影像創 作時無可避免都會以「紀錄」的觀點來捕捉生命面貌,這其實是電影從生的那一刻就具備的基因特徵(時至今日,多數人只要手持數位相機或DV,不也都是從身旁 嫻熟的人與事上著手攝拍嗎?),但是做為一部劇情片,當編導決定採用大量的宗教儀式做為影片內容時,肯定是除了紀錄人生儀禮的特殊表演之外,還要有濃烈的 劇情關連性,否則就有淪為「形式勝過內容」的過度包裝危機。

特別是電影有一段牽亡曲的表演,牽亡曲在「宗教表演學」上是生者安頓死者的私 密儀式,遊走在陽陰交錯間,得靠法師引領,固然因為私密,而使得電影內容符合了「窺秘」的刺激誘因,但是冗長到跡近鉅細靡遺的活動全紀錄,卻會使得電影的 劇情張力頓時鬆垮,形成對電影節奏的強大挑戰,也讓觀眾迷失在瑰麗的儀式活動中,渙忘了電影的訴求重心了。


星光傳奇:流行寫真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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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星光傳奇》,你的淚水會被真情流露的人物傳奇催逼而出;但也因此,你對《星光傳奇》會要求更多,需索更多。

做為流行事件的足跡紀錄者,許明淳執導的紀錄片《星光傳奇》無疑是部很符合時效的即時作品,因為即時,所以熱度濃溫;因為即時,所以催人熱淚;卻也因為即時,少了縱深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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