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衛報(The Guardian)最近訪問《花月殺手》導演Martin Scorsese 時,用了「Sin Is Fun 」作標題,很聳動,很吸睛。
一方面是因為這句話確為Martin 所說,你敢說,我就敢採用;另一方面則是衛報記者Steve Rose採訪他時,單刀直入逼問他為什麼過去他的多數電影都偏好從加害人觀點說故事?為什麼創作核心都以men, male power, male relationships and, in particular, men’s capacity for violence(男人、雄性權力、男性關係,尤其是男人的暴力)為主題?逼得Martin 承認他對加害人的身心狀態和行為確實比較感興趣。
用Sin Is Fun這個說法檢視過去Martin的社會寫實題材電影《殘酷大街(Mean Street)》、《計程車司機(Taxi Driver)》、《四海好傢伙(Good Fella)》到《花月殺手(Killers of the Flower Moon)》果然都極精準。 一部電影完成後,導演和演員都要接受上百回採訪,多數只需用標準答案回覆就好,因為「善問者」不多,動動嘴皮,打打水漂就可以輕鬆過關,所以很多訪問都很相似,重複又重複。只有少數犀利記者做足功課,又敢直搗黃龍,才能留下耐人細嚼回味的訪談筆記(其實,坊間多數電影評論也都係同細胞的分裂複生,寫來寫去都像在描紅,還樂此不疲),Steve Rose問出來Sin Is Fun這句話,就成就了一篇有特色的訪問文章。
Sin Is Fun其實也是娛樂產業的一種創作思路,因為觀眾「享受」或者「好奇」惡人作姦犯科的過程,所有讓人腎上腺素噴飛或者雞皮疙瘩掉滿地的劇情細節,都滿足了觀眾「窺奇」心理,反正「受害者不是我」,情節手法越是匪夷所思,大家越覺得有趣(fun),所以sin 的刻畫逼真就成了創作者「挖空心思」又「樂此不疲」的創作情意結。
希區考克撩撥觀眾的恐怖感受是:用想像力去感受。他不怕刀刺肉身的場景,他搭配的是Bernard Hermann用小提琴高把位拉奏出來的拔尖高聲響模仿著利刃刺身的淒厲刺痛。明明什麼都沒看到,卻能感同身受。 誰說to see is to be believe?to hear甚至更加恐怖。
《奧本海默(Oppenheimer)》導演Christopher Nolan接受紐約時報訪問,提到原子彈轟炸廣島與長崎時,沒有運用紀錄片影像,也沒有重現轟炸場面,只拍Cillian [Murphy飾演奧本海默凝聽報告的木然表情,因為他也相信what’s most powerful in cinema is often what is not shown. You’re asking the audience to use their imaginations.
他的心得是:less can be more. 原爆場景一字一句的口語描述聽在奧本海默心坎上,即使只看見細微的悸動,卻已經足夠撩動著觀眾的想像。
在2024年提起《桂河大橋(The Bridge on the River Kwai)》還能有記憶的人,肯定都上了年紀。就連那首經典的口哨軍歌「colonel bogey march」大概也沒有幾個人可以隨口哼唱了,很難想像半世紀前這首口哨曲如何轟動傳唱於世。
對往事失憶,或者喜新厭舊,其實是文化常態,即使美國國會圖書館( Library of Congress)已經典藏該片,即使美國電影中心(American Film Institute)把該片列入最偉大的美國電影之林,即使英國電影中心(British Film Institute)把該片排入20世紀最佳英國電影的第11名,遇上世代斷層,沒聽過,正常,沒看過,更不意外,昨日風光與繁華註定要悄悄噤聲褪色了。
紐約時報日前刊出一篇訃聞,一位英國大兵Jack Jennings(上圖)在2024年一月過世,享年104歲。他不是電影人,但是他在二戰時期的戰俘經歷,卻成就了《桂河大橋》這部電影。Jack Jennings參與過緬甸鐵路的建造,也見證過戰俘營悲慘生活,2019年英國鏡報採訪他這位百歲人瑞時,還聽他細述了當年戰俘營慘狀:食物配給只有稀到只剩水的稀飯和一小湯匙的糖…每天得面對瘧族、痢疾威脅,平均每天有十幾人死於瘧族或痢疾,有天早上起床發現身旁的戰友已經僵死在床上…他腳上長了腫瘤,軍醫不打麻藥就一刀切除…工作表現不如日軍預期,棍棒和槍托加身,是每天上演的事,有四位戰友想要逃出戰俘營,被逮後的處分就是當場斬首,是的,多血腥又多殘暴的行為,難怪Jack Jennings會說:「對日本人,我不會遺忘,也不會原諒(I will never gorgive or forget)。」
《五月的妳,十二月的她》的核心主軸在於表演究竟是什麼?Natalie Portman 飾演的電影明星Elizabeth「闖入」Julianne Moore 飾演的Gracie家中,因為她要把Gracie的感情故事搬上銀幕。她想近身採訪、窺探、模仿Gracie,為什麼20年前一位已婚婦女,會愛上比她年輕20歲的小男生Joe?因為這段情,她被關進監牢,因為這段情,她和前夫離異,與Joe結婚,還生下三個小孩。
號召四十位巨星合錄一首歌是一場多艱難的考驗?「四海一家(We are the world)」這首慈善義賣金曲的誕生,是歷史傳奇,幸好留下了影像見證。
見證歷史,容易讓人熱血沸騰,Netflix紀錄片《那夜,金曲不朽(The Greatest Night in Pop)》就具備了這股動能。
電影見證的是「四海一家(We are the world)」這首慈善義賣金曲的誕生。1985年一月28日全美音樂獎頒獎典禮結束後, Lionel Richie, Michael Jackson、Stevie Wonder、Ray Charles、Cyndie Lauper、Paul Simon、Tina Turner、Bob Dylan和Bruce Springsteen等四十位頂尖歌手齊聚一堂,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攜手合作錄成這首眾人合唱歌曲的傳奇。
第三,擔任音樂總監的Quincy Jones就在A&M 錄音室的門口貼了一張字條「cast your ego at the door」,意思就是把你的身段和或虛榮留在門外,我們來錄音做善事,就不要再把俗世那一套帶進來。說來容易,在座巨星個個都是一方之霸,怎麼可能不較勁?同台合唱更是要唱得比別人更好,絕對不能輸人。看著他們拚盡全力就為了唱好那兩句歌詞,你真的會熱淚盈眶,更別說Bob Dylan和Bruce Springsteen的即興清唱,以及Stevie Wonder的頑童性格及絕世琴藝,當然還有完全陶醉在音樂中的Michael Jackson…….
我看過他執導的《屋頂上的提琴手》,看著男主角載歌載舞唱起:「If I were a rich man Ya ba dibba dibba dibba dibba dibba dibba dum All day long, I’d biddy biddy bum If I were a wealthy man I wouldn’t have to work hard Ya ba dibba dibba dibba dibba dibba dibba dum…..」你或許和我一樣,滿面春風,愉悅享受。
當然,唱到「sunrise sunset」的「Is this the little girl i carried? Is this the little boy at play? I don’t remember growing older, When did they? When did she get to be a beauty? When did he grow to be so tall? Wasn’t it yesterday when they were small?」天下父母心全寫在這兩段歌詞中。
/ 我還看過他執導的《萬世巨星(Jesus Christ Superstar)》,會唱他的「Jesus Christ Superstar,who are you? What have you sacrificed?」當然還有膾炙人口的「I Don’t know how to love him」,雖然功勞首推原創音樂Andrew Lloyd Webber, 但是Norman化繁為簡的象徵符號(一輛追逐著猶太的坦克車就象徵著羅馬大軍),還有耶利獨處洗腳時的溫暖黃光,都是電影讓人過目難忘的魅力所在。
至於《天羅地網(The Thomas Crown Affair)》,透過Michel Legrand創作的主題曲:「The Windmills of Your Mind心田風車」「Round, like a circle in a spiral Like a wheel within a wheel Never ending or beginning On an ever-spinning reel」的歌聲描寫富豪大盜Steve McQueen 的浪漫豪情,歌聲形容人生像螺旋打轉,沒完沒了,搭配分格堆疊的影像敘事,在1975年的時空環境下,確實新穎有趣,讓人悠然神往,認同也羨慕起這位冒險大亨。
不過,Norman真正想拍的是反應社會議題,帶動討論的電影,例如轟動一時的《惡夜追緝令(In the Heat of the Night)》,美國黑白衝突、族群矛盾、正義真相都匯聚在了一起。電影叫好叫座,又能反應社會脈動,就是他最想拍的類型題材。 一切就像紐約時報的訃聞版最後引述他的訪談所說:「For me, films are about ideas, Every director should ask himself, ‘Why am I making this picture?’ And if you can’t answer that, you shouldn’t make it.」電影最重要的是傳達意念。只想賺錢,只想為商業服務的導演,新片一部接一部,大概只能避而不談意念不意念了。
Leonard Bernstein是20世紀美國古典樂團的閃亮巨星,確立美國指揮也能深刻詮釋大師名曲,也譜寫了傳世音樂劇與古典樂,還引領年輕人進入古典音樂世界,更讓世人認識音樂大師馬勒的無上魅力。《大師風華:真愛樂章》對於這些傳奇都輕輕觸及,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甚至也沒有解釋何以Leonard Bernstein每回站上指揮台總是用盡全身氣力凸顯所有音樂細節。那是他做為指揮家的金字招牌,少了指揮家的特色剖析,不知情的觀眾難免誤解Bradley演來太誇張了。
關鍵在於電影主軸其實在於他的真愛是誰?是愛妻Felicia?抑或一位接一位的同性伴侶?她的愛情是幸福?還是煎熬? 此時,片頭的第一張字卡就很關鍵:“A work of art does not answer questions, it provokes them; and its essential meaning is in the tension between the contradictory answers.”藝術作品無須回答問題,而是撩動爭議,最根本的意義在於相互矛盾的答案之間的張力。一句話點出了電影不想/無法提供答案的霧靄沉沉。
Felicia與Leonard生育了三個孩子,但是也有無數同性戀人,Felicia究竟知不知情?為何願意容忍?一次又一次的親眼目擊,為何就是不見她氣憤發作?然而就算Leonard任性又花心,但是每回激情指揮後,轉身看見Felicia不計前嫌,站在後台鼓掌,你不會懷疑他在擁吻時的激動與開心;尤其是Felicia罹患癌症後,Leonard的廝守相伴,同樣說明Felicia 在他心中,或許不是唯一,卻依舊有著無人可以取代的地位,Bradly Cooper 的設計接近「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夫妻感情,外人實難置喙,他也只呈現了張力,是是非非就讓觀眾自行解讀。
Rodrigo還透露馬丁愛看電影,每星期至少看兩部,他自己有放映室,也會跑戲院去看電影。他們在拍攝《花園殺手前,為求影像風格接近故事設定的1920年代氛圍,還曾經去研究了《北方的南努克(Nanook of the North)》以及奧森威爾斯的《審判(The Trial)》,但也只是參考那個舊時代的黑白光影氛圍,最後嫌黑白色調太刻意又太形式化,還是得請Rodrigo用膠片來拍攝,透過膠卷更寬闊的色彩縱深重現Osage族的生活情境,而且隨著時光演進與文明進展,每格畫面的光源、色調都還要兼顧,聽起來容易做起來難,Rodrigo說每次想出解決方法時,就是最興奮的時刻。
這個天使/死神角色讓人立刻就會想起鮑勃.霍西經典歌舞片《爵士春秋(All That Jazz)》中由女星潔西卡.蘭(Jessica Lange)飾演的守護天使/死神(Angelique)角色,她的出現,不是悲情,沒有恐懼,而是「生 有時,死有時」的自然輪迴現象,對於舞台上下的諸多事情,沒有干預,沒有阻擋,只有默默見証與祝福,但是她的眼神與身影卻極深情,特別是曾讓她生死相許的精彩廣播,更有不忍告別的歎息,只是她不能改變事實,只能以回眸一瞥做最深情的注視。
危險女郎現身必有死亡,不但是《大家來我家》的廣播秀即將落幕,更有一位老藝人唱完了曲目後就在休息室裡溘然長逝,那是藝人最美麗的終點,但是阿特曼不想讓她只扮演送終接靈的角色,當湯米.李瓊斯(Tommy Lee Jones)飾演的那位資方代表現身時,「致命女郎」接受劇場經理的委託現身包廂,告訴明明喜歡這個廣播節目,卻急著喊卡,也急著上路趕搭飛機的湯米說有一條捷徑,繞過一棵大橡樹,就可以趕到機場,湯米欣然笑納,但是從維吉妮亞的淺淺笑容中,觀眾想起來了:當年,她不就是聽廣播出神撞上了橡樹而去世的嗎?
死亡,就像維吉妮亞的幽靈一般,不時在電影的片段中出現,甚至連阿特曼在拍完《大家來我家》後也撒手歸西, 但是他不忘在廣播節目中安排了梅莉.史翠普和莉莉.湯普琳合唱了一首《媽咪,再見(Goodbye to My Mama)》,深情地向死者告別,向觀眾告別,每回聽見這首歌,觀眾就可以體會阿特曼是如何參透生死大關,以最爽朗的歌聲向大家告別,這首歌的歌詞是這樣的:
Goodbye to my Mama, my uncles and aunts,媽媽再見,還有叔伯阿姨們 One after another they went to lie down.他們一個接個地躺下了 In the green pastures beside the still waters在那靜水旁的青草地 And make no sound.無聲無息 Their arms that held me for so many years,他們的臂彎多年來都緊緊抱著我 Their beautiful voices no longer I’ll hear,我再也聽不見他們美麗的歌聲 They’re in Jesus’ arms and He’s talking to them如今他們已在耶稣的懷裡,聆聽耶穌話語 In the rapturous new Jerusalem.在喜樂的新耶路撒冷 And I know they’re at peace in a land of delight,我知道,他們在極樂之地平安 But I miss my Mama too.但是我思戀我的媽咪 Goodbye Eleanor, and Aunt Franny and Jo, Goodbye Uncle Jim, and Elsie and Don, Goodbye to my Mama who went to lie down, And now is gone. Whose hands are these so rough and hard,誰的手是如此粗硬? Nails all torn from toil and care?指甲因為操勞而破裂? Who cleaned the house and kept the yard?誰在清理房子與院子? Touched my cheek and stroked my hair?撫摩我的面頰與頭髮? Thank you Mama the lord give you peace.謝謝媽只,願神賜你平安 Bless your voice and the songs you’ve sung.祝福那些你唱過的歌與美聲 Blessed your arms and your hands and your knees.祝福你的手臂、手掌和雙膝 How you loved us when we were young.我們年幼時你是如此疼愛著我們 The lord’s my shepherd I’ll not want.我不需要神來做我的牧羊人 I have my Mama, my uncles and aunts.我有媽咪,還有叔伯阿姨們 Waters so still and pastures so green.水是如此清靜,草原如此青綠 Goodness and mercy following me.良善與恩慈跟隨著我 Goodness and mercy following me. 良善與恩慈跟隨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