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公民：四個啟示錄

01國家安全層次。

政黨不等政府，政府不等於國家。理應保護人民的國家，若因為領導人便宜行事或者私心墮落，起了質變，人民沒有了隱私，就等同失去了自由，一旦有人要求你配合國家安全，犧牲自己的隱私與自由時，你是否想起了著名小說「1984」中，「黨」最愛的那三句口號：「WAR IS PEACE／FREEDOM IS SLAVERY／IGNORANCE IS STRENGTH。戰爭即和平／自由即奴役／無知即力量」自由是一種信仰，奴役同樣亦是一種信仰，差別在自由是自發的，奴役是洗腦的。

Laura Poitras選用的開場畫面是一條直往前行的車道，白色車道線或者路燈，單調地直往前行，那是敢於挑戰體制走上的寂清道路。

Laura Poitras選用的開場聲音是告知每位和她接觸的人，你的電話或電郵可能從此就會被國安局釘上。你想清楚了嗎？

挑戰國家機器，不是吃飽沒事的閒情逸志，Snowden繼續裝瞎，可以坐領高薪，更不必擔心情人安危。Snowden繼續隱身放話，或許就不必擔心自家安危，更不至受困莫斯科機場，進退兩難。

站出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你想清楚了嗎？ 

02.新聞實務層次。

Snowden主動來敲門，指名要妳指訪，這是個「獨家」的專訪機會，他決心豁出去了，帶著美國國家安全局非法侵權的秘密檔案向你招手，你如何拒絕？你們窩在那間飯店的八天時光裡，每天都有震撼全球的新聞發布，甚至最後Snowden還願意挺身而出，公開自己的身份。這時，新聞不再只是新聞，你已在見證歷史了，你拍下的影像實況，就是歷史。

所有人都想問：Snowden為什麼會挑中Laura Poitras，給了她這個全球大獨家？電影中的答案是：「不是我選擇了你，而是你選擇了你自己。」一切全因為Poitras致力拍攝《911三部曲》，要揭露美國政府在這起歷史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她敢於揭密，敢於挑戰威權，甚至早早都成為美國國安局的黑名單中人，她都能不改其志。

作品，就是你的身份證，這對天下記者是多大的鼓舞？

03.紀錄片層次。

《第四公民》採行的是「真實電影（Cinéma vérité）」的規格形式，沒有旁白，沒有註解（主要的字幕只有那八天採訪的逐一日記：從Monday到 Monday，編年體的體例，見證著Snowden的決志與煎熬。

「真實電影」強調事件的逐一排列，從堆砌出來的事實，理解事件或人物的多元面向。雖然，每天的重點，其實經過選擇，也經過剪裁，那是去蕪存精的必要流程，減法多過加法，因為Poitras要淡化的不是觀點，而是情緒的渲染，讓更多的名詞出現，而非形容詞。那是讓事實自體表述的策略，因此，你很難期待戲劇化的情節彎轉，如非議題夠大，夠強，你很難一路跟隨。

但是，《第四公民》挑戰的是世界第一強國的國家力量，那是小蝦米對大鯨魚的挑釁，生死存亡不是間諜小說愛用的形容詞，而是禍福難料的身心壓力。於是Snowden才向一旁記者解釋國安局的神通有多大，飯店電話只要插電，就可能遭監聽，他順手就摘掉話筒，拔掉電源，此時，房間外的警鈴突響起，一聲，再一聲，再一聲，是巧合？還是故意？這是間諜電影才會出現的情節，何以會出現在這麼一部不可能排演，也不想排演的記錄中，面面相覷的房間中人，誰不心頭發寒毛，「這麼快，國安局人已經兵臨城下了嗎？」千金難買真性情。真實，遠比任何編劇發想出來的戲劇更強，更猛，更有張力。

真實，才是最恐怖的惡魔，這對記錄片是多大的肯定？  

04.科技層次。

我的電腦，我的加密碼檔案，都要特殊金鑰才能打開......如果聽不懂Snowden的電腦術語，《第四公民》儼然有字天書。

《第四公民》的片尾除了向為正義犧牲一已幸福的人致意外，還特別向好幾個「自由軟體」致敬：Tor, Tails, Debian GNU/Linux, Off-the-Record Messaging, the GNU Privacy Guard, Truecrypt，以及SecureDrop，若非有這些自由軟體，「這部電影就完成不了了。」.導演 Laura Poitras如是說。資訊巨人研發的軟體確實好用，但也無可避免要和政府妥協，以國家安全之名，配合「洩密」，自由軟體就是追求「自由」，不受制約，才有可能自成一家，不受監控。

不懂得保護自己，什麼獨家都不管用，Poitras必需隨時保持警戒，一旦感覺自己被人釘梢了，她會立刻撤退；影片沒有完成之前，她不敢回美國，就怕遭國安局留置，最重要的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影片，她必需把底片分存在不同的硬碟上，科技文盲，很難參與資訊戰爭，更別想戰場餘生了。即使只是一位紀錄片工作者，至少你要懂得如何操作這些軟體，要能避險，更要達陣，你更要懂得如何在銀幕上創作手機或電腦螢幕的相似畫面，譯介最接近真實的人生。

如果你的科技實力無法對抗國家，效法Snowden那款最原初的隱形斗篷（那是可以避開監視／窺視的原始武器）或者直接把意見書寫在紙張上吧，不出聲，全靠手和眼溝通（雖然無所不在的天眼，讓你防不勝防）；不保存，閱過即撕成碎片（雖然伊朗早就有本事用人工把碎紙給貼拼回來）。沒有專業對抗，就註定敗仗，專業高度不足，真的就不必了。

專業，是競技人生的必要功力，這對凡夫俗子是多大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