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情緣(Perfect Sense)》是部奇片,同樣都屬於SARS(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系統的電影,《全境擴散(Contagion)》拍得沈重陰鬱有如紀錄片,《末日情緣》卻拍成了兼具哲學與詩意的愛情電影,格局不同,視野不凡,韻味亦就更不俗了。
《末日情緣》的哲學趣味在於表面上談的是瘟疫,實質上卻是從感官切入;表面上是因為不知名疾病造成的「萬般皆空」,進而逐步從「眼耳鼻舌身」的器官與感官結構去審親與探討「色聲香味觸」的人間情貌,實質上卻是從「失去」進而歌詠與追懷曾經「擁有」的感官之美。
失去固然讓人心痛,但是也因為感官突然失靈了,得著了比較,才驚覺曾經擁有的美麗,才會讓人各加珍惜感官曾經豐實的人間美感。
《末日情緣》的詩意趣味其實是透過女主角伊娃.葛林(Eva Green)的感性獨白,既冷酷又冷靜地詳細描述了世紀怪病的病癥現告,看似冷靜旁觀的科學報告,卻有著極其深情的人生觀察。
例如,電影從「嗅覺」開場,再也聞不出味道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就痛哭失聲,此情此景,雖然有點像新生兒初臨紅塵的哭啼,卻也多了無力迴天的哀歎。
例如,失去了「味覺」的人,開始得加鹽添糖拚重鹹,不也極其反諷地檢視了世間的飲食耽溺?同樣地,失去了「聽覺」之後,電視新聞已不需要主播了,所有的訊息只能靠文字書寫,既是對有聲世界與個人魅力的哀悼,不也是對氾濫視訊的徹底反省?
感官豐沛的人生,難免就會陷進老子道德經第十一章上所說的:「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令人心發狂的情境,但亦只有悉數失去了感官能力,那種惆悵無奈才更綿長。
《末日情緣》的疾病其實無可名狀,因為並無病毒,也不致於立即奪命,而是一種漸進式的溫水青蛙適應症,編劇Kim Fupz Aakeson和導演David Mackenzie或許從SARS的世紀恐慌中得著急性重症的靈感,卻能從中提煉出更寬廣的生命啟示錄:我們不亦如此「適應」著地球暖化的緩慢改變?我們不亦如此「適應」著舊日文日的緩步消失?小小的科幻寓言,正因為採用了詩情寫照的字句與畫面,讓觀眾得以據此比對當下人生的諸多情境,得著了極具啟發的洞見。
《末日情緣》更有力的論述則在於愛情。伊旺.麥奎格(Ewan McGregor)原本是位很有女人緣的大廚師,但是他卻可以在一夜狂歡後,要求才剛燕好的女伴回家,理由是:「我習慣獨睡,床上有伴,我睡不好。」性欲得著滿足後,即一刀兩斷的自私性格,讓他的愛情人生變得極其貧血,無怪乎廚房中的其他廚師對他碎碎唸個不停;偏偏,後來他愛上的伊娃.葛林卻也有同樣毛病,伊娃也是在歡好後即要求他離去,主客易位,很不適應的伊旺也只能摸摸鼻子閃人了。
世間的愛情故事都是一樣的嗎?誰還有能力講出一則不一樣的愛情傳奇呢?伊旺與伊娃確實是愛自己更勝更對方的當代情人,可是處於一個感官崩毀,被怪病所困的沈淪年代,做一個不時得戴上口罩,才敢親近與親吻的情人,「生死相許」的愛情渴望竟然成為稀奇又珍貴的人生禮物了。
《末日情緣》的結局更有韻味了,沒有了視覺,世界全黑了,電影還能繼續嗎?愛情又該如何繼續呢?滿懷惆悵的你此時是否想起了電影的第一個畫面也是從全黑的世界開始倒敘出來的呢?詩的電影,看似顛覆了邏輯,其實卻自有邏輯,問題在於你吸引了多少?又解讀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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