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情四海：為君歌一曲

8月27日在西西里島騎摩托車，載著中國女友去餐廳吃飯時，可能是因突發性腦中風，造成機車失控，撞上牆壁，重創頭部的義大利男高音里契特拉（Salvatore Licitra），與死神拔河了八天後，羅馬時間9月5日過世。

驟聞噩耗，我想到的卻是女導演莎莉．波特（Sally Potter）。因為她在2000年完成的電影《縱情四海（The Man Who Cried）》就曾經邀到那時聲譽鵲起的里契特拉擔任幕後主唱，唱出了拉丁語與猶太語的兩款情歌「（你的歌聲）依舊在我耳旁縈繞（Il Crois Entendre Encore）」（那是法國作曲家比才的歌劇《採珠人》中的名曲）。

正因為電影即時留住了里契特拉最圓潤飽滿的歌聲，只要再看一回《縱情四海》的DVD；只要再聽一回《縱情四海》的CD，都會有一股讓人心襟動搖的魅力，直接穿透音箱進入你的心靈。

《縱情四海》不算是莎莉．波特最成功的作品（《美麗佳人歐蘭朵（Orlando）》和《激情探戈（The Tango Lesson）》，但是飽滿的音樂情感，卻讓這部作品得著了讓人懸念的力量。其中有一半的功勞要算在里契特拉頭上。莎莉．波特曾經在《縱情四海》原聲帶上細述她從音樂得著靈感的過程，不論是Gloomy Sunday的驚豔或者Kronos Quartet的驚喜，都讓她得以從吉普賽人的浪遊人生中得著了無數的靈感，因而得以呼應她試圖描寫二次世界大戰對人生的重度傷害主題。

《縱情四海》的主角是Christina Ricci飾演的蘇西，小時候她就沈醉在父親動人的歌喉中，不管是森林中的吟唱或者臨睡前的安眠曲（就是猶太語演唱的「（你的歌聲）依舊在我耳旁縈繞」和「Close Your Eyes」），父親（由Oleg Yankovskiy飾演）厚實的嗓音帶給人一股厚實可靠的溫暖，也成為蘇西最踏實的一種信仰。他們是住在蘇聯的猶太人，為了逃離政治迫害，父親先行移民到美國，承諾只要安頓好了就回頭接她們母女赴美，但是戰爭動亂來得太快，母親遇害，成了孤兒的蘇西只能飄零各地，輾轉來到巴黎，靠著歌舞才藝混跡雜耍藝團，但是她始終不曾忘記父親的歌喉，終於循著樂聲到了美國找到了父親，得能再聽父親再唱一曲「依舊在我耳旁縈繞」。

正因為音樂如此關鍵，莎莉．波特在劇本寫作時就已經挑中了「依舊在我耳旁縈繞」，而且一定要找到最能信靠的嗓音來詮釋這首歌，Sony唱片的Peter Gelb向她推荐了里契特拉，莎莉因此就飛到維洛那去聆聽里契特拉演唱的歌劇《托斯卡（Tosca）》，那晚，聽得如癡如醉的觀眾要求里契特拉唱了兩次「今夜星光燦爛（E lucevan le stelle）」，莎莉也聽得眉開眼笑，因為她從里契特拉的歌聲中聽出了纖細優雅與雄渾壯闊的兩種氣質，既可以詮釋父親的動人歌喉，也適合詮釋電影中另一位男高音（由John Turturro飾演）的舞台演唱。

說完這段因緣，其他的音樂細節都已經留存在電影膠捲和原聲帶之中了，難能可貴的是里契特拉在《縱情四海》中除了演唱「（你的歌聲）依舊在我耳旁縈繞」、「今夜星光燦爛」和「Close Your Eyes」三首曲子之外，另外還有《唱遊詩人（Il Trovatore）》中的「熊熊烈火（Di quella pira）」以及義大利民謠「歸來吧蘇連多（Torna A Surrento）」，風格各不相類，不但讓人耳朵聽得出油，更讓電影中濃烈至極的父女親情得到極酣暢的共振效應，在獲悉里契特拉辭世消息的午夜時分，重新聆聽著《縱情四海》的原聲帶，一切宛如天籟，一切儼然已是絕唱，整個心情全都浸泡在他的歌聲裡，既宛轉又纏綿，眼眶不免就泛起了霧氣。

但是莫失志，莫悲傷，最美麗的聲音已然流傳人間，且讓我們再高歌一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