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雅喆執導的《囧男孩》並不是音樂電影,但是音樂的運用卻極其用心而且有韻味,從提琴撥弦、口琴吹述到鋼琴奏鳴,只要樂音穿揚,觀眾的心也就跟著飛翔了。
今天先談鋼琴。焦點則在於波蘭作曲家Tekla Badarzewska的「少女的祈禱」。
台灣人對於古典音樂的品味其實很有趣,音樂電影票房不會大好,但是票房不會差,有一定的觀影人口,國小的音樂教育中對於古典音樂的通俗化,用力頗深,做了很完善的基礎工程,另外,則是生活裡幾乎每天都會聽見一曲鋼琴小品「少女的祈禱」,台灣人每天都習慣了「祈禱」之後,生活才踏實,因為聽完「少女的祈禱」,我們才倒完垃圾,可以安心無臭地有個溫馨的家庭。當然,有的地方用的音樂是貝多芬的「給愛麗絲 」,不論是「少女的祈禱」或「給愛麗絲 」,都意謂著台灣人滿懂得訴諸古典名曲調和人生情趣。
我們其實不太在意,「少女的祈禱」在祈禱些什麼?也沒有太多人在意「給愛麗絲」倒底是貝多芬獻給那位情人的作品(不論是德蕾莎或者愛麗絲),我們習慣聆聽著「少女的祈禱」或「給愛麗絲」的樂音召喚,完成一天的人生大事,那不是輕忽,反而是倚賴太深,靠得太近,反而忘了再去細究其中點滴了。
楊雅喆的細心與精巧就顯現在他處理「少女的祈禱」的三種手法。
首先,他將「少女的祈禱」用在一回名為「魔笛」,實為「斑衣吹笛人」的童話劇場上,童話故事描寫斑衣吹笛人只要笛子一吹,在城裡危害肆虐的老鼠就會跟著笛音一路走向河海,只是後來市民食言賴賬,於是吹笛人就再吹笛帶走了城裡的小孩...但是楊雅喆不想做白話本的翻譯工程,而是將這則童話傳奇換上了現代衣裳:台灣也有一群人每天就像那老鼠或小孩一樣,只要聽到類似樂音,就會聞樂行動,所謂的樂音就是「少女的祈禱」,所謂的行動,就是大家追逐著垃圾車去倒垃圾的城市景觀。
沒有批判,只是委婉地完成一則城市寫真,楊雅喆用「少女的祈禱」來詮釋斑衣吹笛人的魔笛傳奇,既呼應了電影的童話與夢幻傳奇,同時也紀錄了台灣人的真實生活情貌,似真又似幻,一首名曲因而有了意境的流動。
接下來,斑衣吹笛人面對食言人的報復行動也有了另類的變奏,而且同樣在「少女的祈禱」的樂音中達到高潮,就更具楊雅喆的巧思了。
《囧男孩》的小男生「二號」(由潘親御飾演)很迷戀動漫世界的卡達天王,因緣湊巧買了扭蛋扭出了限量版卡達天王的兌換卷,但是老闆食言,先是不給兌換,繼而賤賣貴買,吊足了「二號」的胃口,也讓急著拿兌換卷換錢好去遊樂場追尋異次元夢想的「一號」(由李冠毅飾演),不慎傷了「二號」的心,無計可施的「一號」只想到用最原始的暴力換回他的虧欠。
那天,「少女的祈禱」的音樂再度響起,又是倒垃圾的時光,玩具店老闆聞樂提了垃圾出門,完全沒看到對街樹下有著蠢蠢欲動的「一號」,「少女的祈禱」的樂音此時成了生活報時器,也是攻擊發起的行動號角,是寫實的人生訊號,也是夢幻的進行曲。
台灣垃圾車所播的「少女的祈禱」其實都是簡陋的噪音版,聲波分貝太高,實無美感,此時,楊雅喆選擇的卻是華麗的交響版,畫面穿插著原本有著生死交情的「一號」與「二號」已因卡達天王事件形同陌路,「一號」想要補過贖罪,「二號」也驚覺自己太過任性無情,但是「一號」已將採取報復及贖罪行動,青春血性的義氣之爭,就在「少女的祈禱」的華麗樂聲中,撞進了青春不再,夢幻不再的分水嶺。
我不知道Tekla Badarzewska創作這首「少女的祈禱」,心中浮想的感動與祈願是什麼;但是我知道《囧男孩》中,讓「少女的祈禱」同時有了追尋與失落的雙重力道。
也許,有一天,等你看過《囧男孩》,等你手拎著一袋垃圾,翹盼著「少女的祈禱」緩緩向你駛進時,你就會不禁嘿然一笑:「原來藝術就在我們可以信手拈來的生活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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