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觸摸往往代表著心意的延伸,欲望的實踐,但是女人的手,會不會說出更多的主張呢?薛尼.波拉克(Sydney Pollack)在《往日情懷(The way we were)》提供了開闊的解讀空間。
在男權的世界中,男人的手意謂著威權和需索,名導演庫布利克的《一樹棃花壓海棠(Lolita)》的第一個鏡頭,就用男主角詹姆斯.梅遜(James Mason)的手握住女主角羅麗泰纖細的腳踝,說出了情欲主張。
《往日情懷》同樣有一隻手,但不是男人的手,而是女主角凱莉(由芭芭拉.史翠珊/Barbra Streisand飾演)的手,碰觸的則是大學同學哈波(由勞勃.瑞福/Robert Redford飾演)的臉龐與金髮。
求學時,他們總是不期而遇,擦肩而過,彼此相識,卻少交集,哈波是天之驕子,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凱蒂則是辛勤打工,辛苦卻堅定地追逐著自己的夢想,她的人生沒有不勞而獲的東西,包括愛情。
唸書時,他們很難交心長談,畢業後卻在舞會相逢,哈波已經一身軍裝,卻在喧鬧的舞會上靠著酒吧閉目養神,是微醺,也是小寐,很少電影的男主角是閉著眼睛出場的,哈波卻有著這麼讓人意外的姿勢。在眾人皆醒我獨醉的場合裡,凱蒂發現了哈波,悄悄走近,端詳著這張曾讓她心儀的臉龐,她忍不住伸手過去觸摸,輕輕摸臉之後,手指則是在他的額間撫挪了哈波的金髮,有臉蛋,有髮絲,男人渾然不覺,女人這才縮回手,悄悄呼喚起哈波的名字。
找對了演員,電影就有說服力,也才會讓劇情有了合情入理的延伸。那一年,勞勃.瑞福才卅六歲,渾身上下正散發著最迷人的成熟韻味,那張帥臉,讓很多人不禁想要伸手摸一把捏兩下,芭芭拉的手,芭芭拉的動作,完成了所有影迷的心理投射,認同了芭芭拉的選擇:那是青春正好的歎息啊!
接下來,勞勃到了芭芭拉的寓所,咖啡沒喝成,人已沈沈睡去,而且是衣衫盡褪,自行上了床,於是芭芭拉也寬衣上床,能與夢中人同床,她是忐忑難安的,於是她的手又動了,先是試探性地觸向枕邊人,然後勞勃翻身,貼近她的腋窩,靠近她的臉肩,那隻手從觸摸,變成了摟擁。
這是一場女人主動的情欲戲,睡夢中的勞勃沒有太多知覺,卻有著黏附女性的本能,既有溫香滿懷抱,也就自在地靠近,而且壓到了芭芭拉身上,芭芭拉沒有喚醒他,隨他在她身上磨磳,倒是她的手從勞勃的肩往下抱住了他的背,姿勢的改變意謂著即使哈波不知道身旁的女人是凱蒂,她就是要擁有他,她的手說明了她的情欲主張。
這段情,哈波從來沒有主動,所有的動能都來自凱蒂的主動,一切就如他們上過的那堂作文課,哈波的文章寫的就是他自己:「人生的一切總是太容易就到手了。」不費吹灰之力,就擁有美人心,而且不只一位美人,那就是他的人生際遇;凱蒂即使拚盡全力寫文章,格局層次就是不如哈波,不拚鬥爭取就一定沒有,所以她只能上緊發條,爭取一切她想要的。
但是天南地北人,註定只能短暫交叉,她們分手是宿命,卻沒有怨憎,多年後,她們再次於街頭相逢相遇,同樣這個人,同樣這張臉,金髮還是如此耀眼,一綹髮絲還是不時會從額頭微垂下來,她忍不住還是伸手扶起那綹髮絲,摸摸那張臉,而且手再彎向後腦勺,臉兒貼上深情再一吻。曾經愛過的心動感覺,永遠如昔,她的手照樣說著感動,說著心悸。
手的主張,從片首貫穿到了片尾,貫穿了人物性格和愛慕心情,手沒台詞,卻說出了所有的憐惜心情,影像的魅力就在於舉手投足間,情境沓沓,餘韻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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