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情與狂想是日本導演水田伸生作品《舞妓哈哈哈》讓我看得興味盎然的原因所在。
狂想與惡搞的差別在於狂想讓想像力帶領觀眾起飛,到達心領神會的境界,敬佩與歡笑同時存在;惡搞則是不按牌理出牌,顛覆了經驗法則,突兀中也許三分哂笑,七分錯愕,卻也不得不臣服於匪夷所思的邏輯與結果。
《舞妓哈哈哈》中的鬼塜公彥(阿部貞夫飾)一路死纏著堤真一飾演的職棒選手內藤貴一郎單挑,先拚舞妓水茶屋的享受經驗,然後就立誓要在職棒場上決勝負,因為內藤享有媒體優勢,鬼塜根本不是對手,不過,鬼塜輸人不輸陣,堅信有為志亦若是,很有志氣地要在內藤最擅長的領域上挑戰內藤,這還真有點武士道精神的決戰,畢竟在你最有勝算的戰場上打敗你,才是真正的勝利。
於是,內藤既然每天都能享受媒體風光,鬼塜也決心攻克媒體,只見畫面一跳,平民鬼塜的身影透過合成手法就跳上了體育報紙的版面上,從挑釁、示威到彈跳,所有的肢體動作都因為背景丕變,有了更直接的對位論述,鬼塜踩在內藤的照片上不就是踩踏羞辱的具體顯現嗎?
數位年代中,這種影像合成的效果一點都不難,重點在於背景與角色的對話效應有多強?打造的新形像有多鮮明?用上影像合成,唯一,而且真正的目的當然就是創造現實上難以表現的影像,畫面因而新鮮,意境因而鮮明,在報紙上踩踏你的形象,咀咒著要超越你,固然是小鼻子小眼睛的小人行徑,但也率真地顯現出最真實的拚戰決心,小氣而不下流,真心而不猥瑣,諸如這般合成效果的狂想組合,在《舞妓哈哈哈》中履見不鮮,自然就讓人看得歎為觀止又歡笑連連。
不過,狂妄難免張狂,收斂因而必要,鬼塜為了要在舞妓水茶屋的競賽中勝出,千方百計討好舞妓駒子(小出早織飾演),出遊用餐還不夠,還死纏活賴地硬要娶駒子做妻,駒子不是不想從良落戶,問題是鬼塜存心不良,完全不清楚她的過去就吵著要結婚,動機不在真愛難捨,只是想要攻城陷地,炫耀威風,偏偏全片就在此時峰迴路轉,蹦出了一個始料未及的純愛物語。
就在鬼塜求婚的那天,駒子回到水茶屋用了缷妝油搽掉了額頭上的白粉濃妝,整張臉還是白臉,只有額頭回復肉身,卻有著一個大十字?為什麼?那不是前衛的流行妝扮,而是她為了追求愛情想要退出舞妓行列的毀身行動。
只有癡情人才會為愛殉身,做舞妓的駒子很能討男人歡心,小出早織簡直就把日本女人賢良恭讓的美德都表現得淋漓盡致,不但鬼塜迷戀,觀眾看了也都會心疼鍾愛的,但是她從小就喜歡一個男人,男人也疼她至極,唯獨論及婚嫁就翻臉,駒子不能理解,認定是舞妓身份斷送情愛前程,既然如此,得不到愛情,做舞妓迎來送往又有什麼意義呢?那就乾脆拿剪刀毀容吧。
駒子缷妝,露出前額的那個大十字,同樣也是《舞妓哈哈哈》讓人始料未及的大逆轉,荒誕誇張的求婚戲此時就逆轉到了「此情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的淒惻境界。
那個大十字其實是《舞妓哈哈哈》最神秘的伏筆,再寫下去就會洩露了全片的秘密結局,只能談到這裡,但是這因為在一切都誇張到了極點,讓觀眾以為坐上瘋狂雲霄飛車之際,編導突然就急踩剎車,換上輕軌,改乘溫情慢車,緩和了節奏與情緒,也另外揉進了甜酸麻辣醬,讓觀眾盡嘗五味,點滴在心頭,再也無法用一句話來形容看片心情,這也是極高明的說故事技法,看似猖狂的《舞妓哈哈哈》其實一點都不瘋狂,而是頭腦清楚,手段高明的搬戲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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