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戲男女如果硬裹著床單上戲,感覺就不真,多部中外電影就想要拋開演員身上的床單。
李安一直在努力開發電影的新疆界,每交出一部作品也就樹立了新的里程碑,公元2007年他對華人影壇的「最大」貢獻其實是拿掉了華人演員身上的那一件床單或被單。
床單通常用來鋪床,遮床,世間男女在床上翻滾做愛時,通常會嫌床單礙事,只想一腳踢開,絕對不會裹在身上;然而拍戲則不然,不但一單遮百醜,而且可以「護膚」兼「養顏」,讓明星放開演床戲。
所謂的「護膚」,其實是讓明星可以保護關鍵部位,春光不洩,不必把隱私公諸大眾;所謂的「養顏」則是顧足演員面子,不必面對親友的好奇與質疑眼神,也不必被窺伺狂瘋狂捉圖硬往網路上亂貼放大胡作解釋。
小明星急著出名,赤身裸體也在所不惜,大明星則是愛惜羽毛,不屑賣肉取勝,所以小明星很少床單的煩惱,大明星則是沒有床單護體,就百般不自在。但是要拍真
愛床戲,硬拱在胸前的那片床單卻像鯁在喉頭的魚刺一般,刺得人好生難過,因為那一片小小的床單擺明了就告訴你演員在演戲,而且戒慎恐懼,就怕穿幫,一切
「攏係假」,一點都不自在,更不自然了。
重現寫實人生是電影的特色之一,但是虛幻造假則是電影的另一特色,拍床戲玩真的,通常就被人稱做A片;點到為止,或靠借位與象徵來創造想像意境的混淆手法
則博得了藝術美名;寫實而又兼顧藝術之名,其實是中外電影導演都做追求的意境。台灣影迷在2007年就至少看到四部有意突破床戲尺度,藉以創造藝術高度的
作品,成就各不相同。
李安的《色,戒》用最直接也粗俗的形容詞來說就是「脫了」梁朝偉的褲子,要他與湯唯演出三場裸裎床戲,但是梁朝偉沒有被人定位為脫星,金馬獎照樣頒發影帝
獎項給他,一切只因為這三場床戲都是符合劇情需求的設計,只有全裸上陣,才能藉由肉身布施探尋出權力、欲望與愛情的交流作用。
電影拍了二十多年,床戲不知拍過多少,梁朝偉在決定全裸上鏡前心頭有多少盤算,外人難以測知,但是他和湯唯不再靠床單來遮掩隱私,以追求最大限度真實的認
真精神來演出真實人生中的情愛模樣,不論是表演尺度或者面對傳統道德的檢視壓力,其實都已經是華人演員中難得的突破了,最重要的是劇本寫出了關鍵內涵,演
員也詮釋出了精義,肉不再是肉,色不再是色,都成了另有象徵意涵的表演,就不再被怕人拿放大鏡檢視,或者鎖死在到底做了沒的簡單議題上了。
但是電影觀眾還是喜歡坐在黑暗角落中對演員品頭論足,「來真的」的確比「演假的」更有說服力,偏偏一旦「來真的」,值不值得的價值觀與道德觀就會捷足先登扮演起仲裁者的角色,對只想演好戲的演員形成極大壓力,這也是《色,戒》床戲會在華人世界惹起軒然大波的主因。
相對之下,歐美電影就算想要聚焦在藝術的創意上,卻也有難以承受的「肉身」重量。英國導演麥可.溫特波頓(Michael
Winterbottom)就試圖在他的《九歌(Nine
Songs)》中讓男女主角透過真實交媾來探索肉體與心靈的遙遠距離,肉體的磨擦與滋潤解決不了心靈的空虛距離,正是電影的主題,認真看戲的觀眾其實全都
能夠明白,只是從媒體到觀眾的反應,「真的做了」成了喧賓奪主的焦點,「色即是空」的革命主題反而淹沒在陽光明亮的肉體交歡光影中了。
美國導演約翰.卡麥隆.密契爾(John Cameron
Mitchel)的《性愛巴士(Shortbus)》則是大剌剌地昭告世人:「性人人會做,但是愛卻未必人人能懂。」愛人難,性交更難,明明心中有千萬疑
惑,卻羞於啟齒,更難以告解,所以只有悶在心裡發酵,一再反芻愁苦酸楚,以致於勉強苟合,卻帶來更多的傷感與落寞。
《性愛巴士》主題是明確又崇高的,然而驚世駭俗的高難度體位,卻也讓不少床戲像極了馬戲團表演,驚悚之餘,卻混淆了焦點,也因為太過直接寫性,限制了讓更多觀眾碰觸性愛主題的機會,則是另外一層創作上難以兼顧的盲點了。
至於法國女導演凱莎琳.布蕾拉(Catherine Breillat)則算是李安的知音了,,她參加坎城競賽的作品《情欲二重奏(Une
vieille
maîtresse)》,也樣也男女的全裸體位來展示愛情主權的意念,演員同樣也有類似的複雜體位,她過去執導的作品中,從來沒有床單這款道具,因為裸體
在性愛過程中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大驚小怪,其實是搞宣傳的伎倆而已,真正能從肉身構圖中看出男女世界的關係本色,才能和藝術沾上邊,才能創造發人深省的生
命議題,否則,折騰了演員卻徒勞無力,還真是浪費呢。
床單不見了,未來的華人電影是不是就百無禁忌了呢?答案當然是不可能的。肉身很多,欲望很濃,藝術很少,一直是創作都難以突破的瓶頸,《色,戒》創下的里程碑,需要有更濃烈多情的劇本來支撐,才可能薪火相傳,否則就被床單被單全都丟光光,還是和藝術沾不上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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