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2007：天堂地獄

聽見的世界是不是比看見的世界更真實呢？2007年的中外電影提出了不同論述，有人聽見了天堂，有人則是聽見了地獄，天堂與地獄的差別在於耳朵和心靈。

台灣導演林靖傑的《最遙遠的距離》是華人電影中少數致力經營聲音境界，且粲然有成的 作品。莫子儀飾演的錄音師不但用尋找「福爾摩沙」之聲的旅程來治療愛情傷口，也靠著一卷又一卷的錄音帶解放了困在水泥城市的桂綸鎂，她循著聲音的軌跡逐一 尋找台灣生命力的歷程，就在聲音和環境得能相疊映的剎那間，脫口而出的那句：「我找到了！」讓喜悅和滿足建構了全片的最高潮。

不經意的聲音側錄，其實可以聽到更多的真情。莫子儀在耳機中聽見了賈孝國和檳榔西施 合唱的「熱線你和我」，屬於人生豔遇的情挑片段；森林中聽見仙人跳的計謀，則是人生陰影的蠢動，身為專業錄音師，他因而懂得用錄音片段和播音設備輕鬆嚇跑 歹徒...聲音不但可以具現真美的人生，聲音同樣也紀錄了醜陋的人性。

尋找台灣的聲音，紀錄台灣的聲音，同樣也是陳懷恩執導的《練習曲》中的一個小單元， 楊麗音飾演早早就退休的小學老師還是不忘要錄下海潮聲和蟲叫聲，提供學生從聲音中想見家鄉之美；畢國智執導的《戰．鼓》則是讓流亡台灣的房祖名聽見了優人 神鼓在山林間擊鼓的聲音，而有了拜師學藝，改變氣質的洗滌之旅，這和周杰倫在《不能說的秘密》中聽見樂聲，走進琴房的人生奇遇，也是有異曲同功之妙了...顯 然，台灣影人對聲音是充滿了良善與美麗的期待。

同樣的美麗出現在義大利導演克里斯汀諾．波東尼（Cristiano Bortone）的《聽見天堂（Rosso come il cielo）》和日本導演松崗錠司的《東京鐵塔》之中。

《聽見天堂》的孩子都是視障孩童，聲音所能帶動的想像力因此成為全片的主要魅力，如 何善用身邊素材打造聲音感情，成了觀眾與電影之間的驚歎對話；《東京鐵塔》的聲音戲則是世代代溝的巧妙揶揄了，男主角小田切讓主持的廣播節目最愛談禁忌話 題，平常給同輩聽聽也就算了，一旦給父母親聽見了，不但衝撞了舊道德，也暴露了自己的百無禁忌，電影中那段讓老爸老媽面面相覷的「蒟蒻自慰術」廣播談話， 堪稱是最有趣的聲音運用了。

以上，都還屬於聲音與美麗人生的互動表現，聲音所能帶來的噩夢悲劇則以德國演佛洛李安．漢克．馮．唐納斯馬克（Florian Henckel von Donnersmarck）編導的《竊聽風暴（Das Leben der Anderen／The Lives of Others）》最讓人驚心。

《竊聽風暴》的劇情重點在重現東德家情報局「斯塔西」（Stasi）監控人民生活的 恐怖行動，電影不但示範了情報局幹員如何私闖民宅，在牆壁隙縫中鋪設監聽設備，同時還根據主角家中擺設畫出了一張家居示意圖，一邊聽，一邊看，就算你是神 通廣大的孫悟空，也跳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備受威脅的小老百姓，除了背叛與出賣，幾乎找不到其他的生命選項了。

《竊聽風暴》的主題在於權力的濫用，但是從竊聽到辦人，聲音成了帶你從人間天堂跌落地獄的鐵証，無所逃於天地間的那種窒息感，成為全片最肅殺的力道。

我對2007中外電影中的聲音元素，另外還有個聽覺偏好：好聲音，有感情的聲音，一定能創造不一樣的戲劇生命。《最遙遠的距離》中的賈孝國，聲音既低重渾厚又有磁性，不論是戲劇扮演的心理治療，或者是往事憶述的旁白，他所完成的聲音註解，讓電影的聲音魅力更加跳脫。

同樣地，《維納斯》少了彼得．奧圖的聲音詮釋，你就聽不見糟老頭子的生命智慧了； 《夜戀》徜若不是凡妮莎．蕾格烈芙的迷人嗓音撐場，你未必會關心自己生命中所犯的第一個錯誤；《伊莉莎白：輝煌年代》中也虧得有凱特．布蘭琪與克萊夫．歐 文的磁性與魅力兼具的唸白功力，才有了古典的韻味；《色，戒》的梁朝偉若非受過正音訓練，他的易先生恐怕還是會停留在香港小生的層級。演員的聲音表演是非 常重要的環節，台灣的玉女小生如果還是咬字不清，口條含糊，真的，那就很難登大雅之堂，更難成為戲劇巨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