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個女人：產房浮世繪

在窮苦的年代，都已經生了四個孩子，衣食短缺下，為什麼還要繼續生第五個孩子？

答案是：他們不懂節育。

四個孩子有男有女，為什麼媽媽希望第五個孩子是女兒，不要是兒子？

答案是：女孩吃得少，男孩太會吃了，養不起。

以上劇情來自義大利知名導演普皮．阿瓦提（Pupi Avati）的女兒瑪蓮安東妮雅‧阿瓦提（Mariantonia Avati）執導的最新作品《九個女人（Per non dimenticarti ／Forget You Not）》，透過一間產房裡面來自不同經濟狀況下的九個女人的故事，描寫1946年二次世界大戰後的義大利民生實況和義大利人的生命力。

《九個女人》中的女性演員當然不只九位，只是劇情焦點鎖定在九位產婦的出身和際遇，透過對比和並陳，得以窺見那個年代的各行各業情貌，其中那位多產婦女最 是開朗樂觀，她的小孩一到產房來探視待產母親，就把產房鬧得喧天譁地，熱鬧非凡，但是她寧生女兒，不生兒子的心情，「妳知道，男孩有多會吃嗎？」一句話就 穿了戰後重建年代，女子嗷嗷待哺，偏偏生計困苦的無奈實況（不過，她還算幸運的，有人到生產前一刻都還得為生計奔波，不工作就沒飯吃，怎麼可能安心住院待 產？）。

就像《徵婚啟事》中的相親場景，可以讓人們一口氣看完孤單、失婚和無聊男子的寂寞或冒險嘴臉，《九個女人》的九女圖同樣也有女性大閱兵的功能，家家有本難 唸的經，她們的待產心情，不但反應出各自的身份、氣質與期待，也呈現了時代的印痕，時隔六十年再重新檢驗，卻發現時光易逝，但是女人的憂心與渴望被愛受照 顧的心情並沒有太多的改變。

電影主線是安妮塔‧卡普里奧莉（Anita Caprioli）飾演的Nina，一開場是她才剛結婚，急著和夫婿做愛燕好，偏偏家小人多，明明知道她們夫婦才剛關門要辦事，大家還是先後高聲叫著 Nina的名字：「我出門了哦！」叫喚她的名是好意，我們出門了，你們安心辦事了，可是三番兩次下來，男人的性趣差點都被叫飛了。略帶喜劇風格的開場戲， 交代了時代，也交代了義大利人豪邁樂觀的天性。

懷孕後，Nina肚中的寶寶不太對勁，於是她提早住進了醫院，在待產病房中見到了形形色色的女人，她因為家境還算可以，因而有能力照顧其他食物短缺，或者是承受家庭暴力的女人，也聽到了她們的故事，透過Nina的穿針引線，貧富女人的所思所想得以漸次展開。

產房浮世繪固然是《九個女人》的攝製主題，但是比較另類的卻是三段完全不同趣味的愛情故事。

其中一位女子生下了黑人小孩，那是她與黑人美軍的結晶，但是她必需連夜抱著 孩子逃開醫院，因為一旦家人發現她生了黑人小孩，必定會打死她，黑人美軍不負責任，可是小孩無辜，不能受累，所以她只能獨自承擔，只能遠走陌生地重啟生 活。她沒有哭啼，看著可愛的黑膚孩子，她堅決地要走自己的人生路。

另外一位女子則是從軍丈夫始終未自前線返家，也沒有接獲殉國的通告，肚子漸漸大了，急得不得了，反而是丈夫助手一路緊緊伴隨，細心照顧。女人不願接受丈夫 已死的噩耗，助手除了承諾會繼續找人，要她安心生產外，也更堅定地告訴她說：「我願意做孩子的爸爸。」外形粗壯，理個大光頭的助手以默默守護的姿態，訴說 著魯男子的癡心。

這兩個故事都是戰爭引爆的人生悲喜劇，不是戰爭，不會異族相遇，也不會始亂終棄，更未必會讓母性光輝四射；不是戰爭，不會勞燕分飛，生死未卜，不會讓卑微的人有機會把潛藏的欲望帶進陽光世界。

最奇特的是其中一位產婦在產房遇見了昔日情人。他也是因為妻子待產才來到醫院，彼此雖然各自婚嫁，也各自有了愛情結晶，但是兩人的眼光中依舊閃耀著火焰， 也不計較昔日的不告而別，舊情人富有又殷勤，還能在醫院中以酒相約，而這位產婦的先生卻是面容憔悴的失意男子，老婆臨盆，自己卻因糊塗作賬丟了工作，又眼 睜睜地看到老婆的前男友一直到病床前流連，更是妒火中燒。舊情郎舊情難忘，大肚便便，卻芳華依舊的產婦也欣然面對舊情，不但接受舊情人移民阿根廷開啟新人 生的邀約，同時也要帶著失意潦倒的老公一起前往。她是腳踏兩條船，但是她沒有拋棄貧困失意的老公，也沒有介入舊情人的婚姻，若有意似無情地面對生命中的尷 尬情境，要讓生活裡的每個男人都能快樂走下去。

雖然我不確定這兩男一女日後到了阿根廷後是不是會和平快樂地共處，但是諸如這種「嫁妝一牛車」的兩男一女戀，同樣也是窮困年代最常發生的故事，《九個女 人》的導演不想做上帝，也不做道德仲裁師，她只是呈現了亂世女人的生存哲學與手段，所有的艱難與折磨，都是人生煎熬，也讓人性得以發光，平淡中，反而有更 多讓人咀嚼回味的空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