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告訴她：嘴唇蒙太奇

有一次的演講會上，我設計了一張圖表，找出六位知名影星的唇影，請大家猜猜看，那是誰的唇？誰最厚？又最迷人？

觀眾可以一眼就猜中的有兩個人，一位是安潔莉娜．裘莉（Angelina Jolie），一位則是金馬影后舒淇，至於屬於三十年前美女的蘇菲亞．羅蘭（Sophia Loren）和碧姬．芭杜（Brigitte Bardot），如今有人還聽過她們的名字就已屬不易，更別說是認出她們的唇型了。

比較特別的則是主演過《愛情不用翻譯（Lost in Translation）》、《戴珍珠耳環的少女（Girl with a Pearl Earring）》和《愛情決勝點 （Match Point）》的新生代女星史佳莉．喬漢森（Scarlett Johansson），她的嘴唇飽滿多肉，嘴型卻像是小時候吸食奶嘴太用力，以至於明顯外凸，給人一種欲求不滿足，還想繼續需索的性感潛能。

有了嘴型猜謎會，那場電影演講變得比較熱鬧而且熱情互動，電影的劇情和導演的藝術手法固然迷人，但是凡夫俗子對於慾望的追求與滿足還是最根本的動能，透過電影獨具的放大功能，成為影迷心中最強烈的渴望與認同，這一切都要集中在演員的肉身上去實踐。 

嘴有三種功能，首先是吃食，是生物本能的營養入口；其次是溝通，自我心意的陳述或對外在事物的回應，都要靠嘴來傳達；第三則是接吻，吻代表愛情，也代表欲望。不論那一種功能，嘴都是實踐欲望的關鍵器官。

有一張迷人的嘴唇，所有的欲望火焰都埋藏在那兩片肉之中，加上流轉的眼神勾魂電波，或者是妖嬈的熱火身段，就夠讓人動魄驚心了。這正是電影工作者永遠致力開發新生代性感美女的真正原因。

但是沒有性感豐唇，一樣可以透過嘴唇蒙太奇傳達美感經驗，而且照樣讓人口齒芳香，如同嚼蜜，西班牙導演阿莫多瓦在《悄悄告訴她（Hable con ella）》中就做過精彩示範。

那張嘴唇蒙太奇的戲是伴隨著知名情歌「鴿子歌（Cucurrucucu Paloma）」一起演出的，愛上女鬥牛士的莉蒂亞（由Rosario Flores飾演）的自由投稿記者馬可（由Darío Grandinetti飾演），目睹莉蒂亞被蠻牛衝倒踐踏昏迷，只能癡心地守候在病房裡等待奇蹟發生，此時畫面一轉，吉他聲揚，巴西歌王Caetano Veloso開始在銀幕上現身演出了「鴿子歌」，勸多情的鴿子不要悲傷難過，因為石頭不懂愛情。

那是馬可和莉蒂亞曾經一起參加的一次宴會，多愁善感的馬可聽得目眶發紅，無法再聽下去，轉身走向花園，莉蒂亞從後追上，緊緊抱住他，問他為何哭泣？話題因而轉到他們初次相逢，馬可打死了莉蒂亞廚房中的蛇之後，竟然也熱淚盈眶，為什麼？答案是他想起了前任女友和他在非洲露營，半夜遇蛇，嚇得全裸奔出營帳的往事。

「我要怎麼做，你才會不再想起她？」吃醋的莉蒂亞黏上去親他抱也問他，馬可的回答很簡單：「就這樣吻我吧。」他們就緊緊親吻在一起。

吻結合了嘴唇，但是下一個畫面卻成了馬可在病房中驚醒，用手抹去唇邊口水的動作。

剛才在夢中，馬可的唇才重溫了蜜甜的往事，如今醒來，莉蒂亞依舊不醒人事地躺在病床上。

嘴唇的記憶代表相思，口水的黏纏既是餘溫的懷念，也是夢醒之後的悵然，阿莫多瓦用了最簡單的嘴唇蒙太奇串連了蜜甜與苦澀。有苦對映，蜜甜更窩心；餘溫猶在，更顯當下淒楚。

這場唇戲的記憶只是阿莫多瓦眾多煽情技法的牛刀小試，酸甜滋味卻已深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