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水鐘與蝴蝶：父子情

電影《潛水鐘與蝴蝶》中，有四場感人至深的父子親情戲，緊緊揪住觀眾的心，讓人自然就會想起自家的父子關係。

《潛水鐘與蝴蝶》的主人翁尚．多明尼克．鮑比是女性雜誌Elle的總編輯，愛穿紅褲子的他，時尚品味自是與眾不同，但是他和一般飲食男女一樣，有老父要奉養，比較特殊的是他父親已經高齡九十三歲，老邁又虛弱，成天坐在輪椅上，根本難得行動。

做兒子的通常比較粗枝大葉，不像女兒那般細心周到，能替父親做的事不多，電影中的鮑比看到父親總是于思滿面，篇幅不修，覺得人的精神氣都萎靡了，於是就伸手打鬍泡，隨手塗抹在父親臉上，然後拿起刮鬍刀替父親修整儀容。

飾演鮑比父親的演員是瑞典巨星麥斯．馮．西度（Max von Sydow），台灣影迷對他印像最深的表演作品應該就是《大法師》中那位驅魔過程中病逝的神父，他曾和瑞典大師合作過《第七封印》，也是金棕櫚獎得獎名片 《比利小英雄》的樂天農人，更是《關鍵報告》中操縱一切機關內幕的黑手，演技精湛，正反派戲路全都擅長，《潛水鐘與蝴蝶》中他全部只有兩場戲，卻是幕幕都 催人熱淚。

父子間的對話，通常都屬男人間的對話，做的也應該是男人間的事，老爸行動不便，連門都出不了，見不了客，自然懶得整理儀容，一旦兒子肯主動來替老爸刮鬍 子，對於一向都在兒子前扮演指導角色的老爸而言，其實是非常窩心的天倫享受，只是天下老爸都有嘴硬毛病，明明樂在心上，嘴巴卻不肯示弱，碎碎叨叨唸個不 停；明明就已經伸長了脖子任憑兒子刮來削去，卻不時嚷著說：「你刮破了我的臉，我就告你。」

老爸不會告的，兒子也不會當真的，兒子下定決心要替老爸刮鬍子，原本就沒有擺佈修理之意，而是真心要老爸「好看」，等到鬍子刮完，老爸顫抖著衰老的身軀起 身照鏡時，兒子還會湊上前來再補兩刀，把沒刮乾淨的鬍渣子都收拾乾淨，導演這時讓觀眾清楚聽見了刀刮鬍渣的磨擦細聲，有如手畫過砂紙的磨擦聲響，不至於給 人起雞皮號疙瘩的尷尬感覺，反而像是一闕天倫親情的聖歌。

第二次再見到麥斯．馮．西度，鮑比已經中風癱倒，只剩微薄的聽力和會轉會眨的左眼與外界溝通，正因為他還聽得見，於是在病房內裝了一隻免持聽筒，點選麥克風就可以共享聽見的電話，鮑比聽得見話筒中傳出的對方話語，就靠語言治療師的選字翻譯，就可以傳意對話了。

但是老爸完全沒有辦法忍受這樣的居間傳話，白髮人身體還硬朗，黑髮人卻已經癱垮了，而且他只能對著空氣說話，聽不見兒子的立即回應，而是聽著語言治療師嘰 嘰咕咕反覆唸著一堆字母，半响之後才能聽見一個回答，百感交集的老爸頓時忘記了自己要講些什麼話了，氣急敗壞之下，涕泗縱橫，又心有不甘，捨不得掛電話， 畢竟兒子還是聽得見他的聲音，而且懂得回答啊...只是，兒子不再是兒子了，老爸又完全使不上力，幫不上忙，更出不了門到醫院來探視兒子，老人的痛，在麥斯． 馮．西度的精彩詮釋下，觀眾只能跟著陪淚了。

交代了上一代的父子親情，《潛水鐘與蝴蝶》隨即轉向下一代的親情關係，鮑比有一男兩女，年紀都還小，只能在假日時推著父親的輪椅到海邊看海，他們唯壺能做 的事，就是看著變形、僵直、沒有表情，不能言語，只能眨眼的父親，女兒偷偷地喊他親他，大沒兩歲的長子還得故做堅強地要父親別擔心，父親不再是昔日的父 親，子女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像昔日一般嬉戲自在？海風拂面吹過，人涼，心也涼了。

最後一幕則是交代鮑比中風前那一刻，還興高采烈地要帶兒子去劇場看戲，行前也承諾下回要單獨帶女兒出遊，車子才穿過田野前行沒多遠，正和兒子講著話的鮑比就中風了，他即時踩了剎車，驚惶莫名的兒子開始呼天搶地地找人救援......

老一代的父子關係是悲喜中見深情，新一代的父子關係則是子欲養而親不待的茫然四顧，《潛水鐘與蝴蝶》就這樣帶領觀眾走進了生命難關的沈思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