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追逐,沒有槍戰,也查不出兇手,《索命黃道帶》拍出了另類警匪片的風情。
一件懸宕了快四十年,都沒有人能夠偵破的連續殺人事件,適合搬上銀幕嗎?
破不了案,代表找不到兇手,正義不能伸張,歹徒沒有伏法,冤仇不能平反,也就沒有了英雄,這樣的電影能夠吸引觀眾欣賞嗎?
不是拍過《火線追緝令(Seven)》和《鬥陣俱樂部(Fight Club)》的導演大衛.芬奇(David Fincher),有點傻勁和衝勁,《索命黃道帶(Zodiac)》或許不會搬上銀幕,或者說,不會以今天這樣的版本亮相。
《索命黃道帶》的故事改編自真實事件,故事從1969 年7月4日一起停車場殺人事件展開,二十多天後,「舊金山記事報」、「舊金山觀察報」和「瓦列霍先驅報」三家報社同時收到一封署名「黃道帶」的讀者投書,宣稱他是殺人犯,如果不登他的投書,不登他所附的密碼圖,他就要繼續殺人,事實上,報紙登了之後,他還是繼續犯下多起殺人案,警方和記者卯起來追兇,全民也協助解碼,卻總是欠缺實証,捉不了人,定不了罪,而成為懸案。
警方破不了案,電影導演也不能,但是結果不是重點,過程才是。
大衛.芬奇在《索命黃道帶》中,一方面根據警方調查資料,重建了歹徒犯案的歷程,先讓電影散布讓人髮指的緊張氣息,另一方面則是握著解剖刀,剖開了真實辦案的歷程,漫長而沒有頭緒地四處查訪,新事証新刺激的高潮都維持不到一分鐘,有合理懷疑,有目標嫌犯,卻欠缺實據的無奈,懸案的成形就此電影上半場的主軸。
至於下半場則是焦點轉向「舊金山記事報」的漫畫家葛瑞史密斯(Graysmith,由傑克.葛倫霍/Jake Gyllenhaal飾演),1969年時他見証了報社接獲黃道帶來信的編輯部震撼,一直到1986年,沒有人脈,沒有專業訓練,只憑著勤跑圖畫館,以及鍥而不捨的調查熱忱,獨力寫成了《黃道帶(Zodiac)》和《黃帶道揭罩(Zodiac Unmasked)》兩本書,同樣是嫌犯呼之欲出,卻還是不能破案,但也正因為Graysmith只是一介平民,他的熱情與危機成為《索命黃道帶》中最鮮明的英雄主義。
但是,破不了案的懸案,就很難產生真正的英雄,葛瑞史密斯也不是憑一己之力就能旋乾轉坤的大英雄,由小鼻子小眼睛的傑克.葛倫霍低調來演出這樣一位頑固角色,極有說服力,不過,他的轉變,卻是《索命黃道帶》中最有趣的人格塑像。
報社接獲兇手投書時,葛瑞史密斯只是新進的單格漫畫家,只因參加了編輯會議,第一手接觸到那張密碼單,在沒有影印機的年代中,他立刻快筆描下了所有的圖案帶回家拆解。依照好萊塢的習慣公式,他應該就是立大功的解謎小兵,沒有,密碼是一對老師夫婦完成的,但是葛瑞史密斯就像遇上了初戀情人一樣,隨著案情發展,他在辦公室內也發展出自己的一套辦案邏輯,釘著小勞勃道尼(Robert Downey Jr.)飾演的社會記者找線索,偷看他的文稿,偷翻他的垃圾桶,明知自己的意見無人理睬,葛瑞史密斯繼續扮演著單戀小情人的角色。
《索命黃道帶》的好戲在於他為了協助記者辦案,耽誤了與女朋友Chloe Sevigny的約會,然而即使趕上了約會,話題還是鎖著黃道帶兇手不放,Chloe Sevigny更上道,她的女性直覺,提醒了葛瑞史密斯,連帶使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內容,就鎖定在私會線民的記者是否安全,以及記者能否採訪到驚人線索的漫長等待上?唯有臭味相投,才看得出對方的頑強固執,是一種人生的癡迷,唯有相信,才會接受,才會容忍,他們的結合已經成為必然的發展。
然而,即使早已志同道合,偶而還會起勃谿。婚後的葛瑞史密斯只要聽到電視報導黃道帶新聞,就會放下手邊一切,妻子沒有不悅,只有鼓勵,但是等到他開始接受訪問,揭示調查結果,半夜開始接獲只有呼吸不說話的神秘電話後,妻子就不能不抗議,不能不帶著兒女搬回娘家,以免遭遇不測。
認真的人最值得信賴,但是認真的人也最易癡狂,一旦有事,最可能六親不認。你曾經肯定的美德,後來卻也會形成負擔,這就是人生難兩全的真實情況,葛瑞史密 斯就憑著執著之心,寫完了平民辦案的兩本書,也成為電影《索命黃道帶》的主要參考書,更呼應了大衛.芬奇拍攝另類社會刑案電影的始意。
耕耘未必會有收獲,追蹤未必會有真相,但是血汗過程,就是人生真相的拼圖。看完儘是瑣碎細節,沒有追逐火拚,更欠缺收尾高潮,反覺悵然若失的《索命黃道帶》,你反而會佩服起大衛.芬奇的執著,因為他一直揪著你的心,想要知道結果,偏偏得不到答案,《索命黃道帶》拍出了人生不見得當下就有答案,就能見真相的混沌本質。混沌歸混沌,堅持歸堅持,鍥而不捨卻一無所獲的矛盾人生,早已脫離了傳統戲劇的框架了,因此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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