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色戒：王力宏表演

王力宏的戲演得好不好呢？許多台灣朋友見到我，一提起《色，戒》，最關心的話題竟然是偶像歌手的演技。

答案，就在觀眾看到他乍亮相時的反應中。

王力宏飾演的愛國大學生鄺裕民才剛亮相出場，一開口，全場都笑了。

笑聲可能代表著歡喜滿意，也可能代表著錯落失意，也可能是不以為然的訕笑故意。

從觀眾的笑聲中，我們大概可以聞嗅出兩種可能：其一，偶像歌手初試啼聲的頭一句對白，總是和歌迷平常習見的模樣有些落差，那種反應，一如觀眾看見周杰倫在《滿城盡帶黃金甲》中演起古裝大將軍時，意外超越了期待。

其二，王力宏的口白不很自然，帶著三分拙勁與彆扭的唸白，感覺上像是填錯肉身的背詞，人和戲合不在一起，理應有一見鍾情力量的校園相逢，反而像極了偶像劇故示陽光睛朗的青春紀事。

不管是那一種可能，王力宏的表現都只能用青澀來形容，關鍵就在於李安為什麼願意接受王力宏的表演方式與成績？

青澀、稚嫩和莽撞都是《色，戒》中校園青年鮮明的性格特質，挑上世故、老道或慧黠的演員來擔綱，也許戲份詮釋得會更加雕琢精準，卻少了韻味，偏偏，神韻才是李安真正追求的表演境界。

電影中的大學青年在流亡途中先是遇見了上戰場的士兵大隊，人家往前線，我卻跑後方，面對亡國壓力的年輕人，心頭自然會油生「有為者亦若是」的氣慨，於是轉到後方演戲，激勵民心士氣，成為他們唯一能做，也是應該全力去做的事，熱情興奮全寫在臉上，就算口齒不清，熱情卻是可嘉，從「藍與黑」的張醒亞（關山飾演）、「滾滾遼河」的紀剛與「星星月亮太陽」的徐堅白（影星張揚飾演），都同樣有著清秀的外型，涉世未深的性格，也愛說著濃烈的文藝腔口號，王力宏從型到戲，其實守著這份「眉清目秀豆腐小生」的藝文傳統。

書生報國，確實很難，十萬青年十萬軍的口號，還是需要汗水打造的肉身去執行才能成就百戰雄師，但是《色，戒》中的暗殺計畫，從頭到尾就擺明了只是一場練習曲，一切就像是他們在舞台上演戲時的那份濃妝，眉黑腮紅，形相突出卻不耐細看，行動起來自然就狀況百出，讓人不時捏把冷汗。

用青澀對照稚嫩與血性，王力宏所有的不自在與誇張，其實是李安順著王力宏的型與戲去完成的青春雕塑，俯拾皆是的缺點，反而讓這樣的角色，有了真實力道。李安就算只讓王力宏演出自家本色，也不離譜，然而，若只有如此，王力宏就只能算是軀殼，少了血肉。

《色，戒》中的鄺裕民只是觸媒轉化劑，不管王佳芝最初對他的印像有多美好，終究，鄺裕民只是王佳芝生命的配角，舞台上最後粉墨登場的易先生才是主角，鄺裕民只能扶襯，難成氣候，就算李安給了王力宏四個機會彌補他的青澀，但也只能是她生命中的過客。

首先是雲雨情的從缺。柯宇綸要灌醉自己才能辦事，王力宏心頭有沒有千迴百腸的不甘與不捨？觀眾只能想像，找不到答案，第二天早餐桌上的尷尬，眾人相對無語，因為一切盡在不言中。

其次是見機暗殺的莽撞以及被副官勒索，終於拔刀殺人的血祭，戲子從彩排的遊戲人間進入到拔刀相向的真槍實彈，扭曲的臉孔與靈魂，很有懾心魂魄的「成人」儀式。

第三則是歷經風雨後，王力宏守在小巷弄中等候王佳芝，兩人凝眸相望的那一眼，王力宏其實掌握得相當準確，過去的愧咎，未來的期待，都在那一眼中。

第四則是舊習不改的王力宏依舊說著大話，誓言保護王的安全，甚至強要一吻以明心志，那是小男人跟不上時代腳步，無法體會女人心的踉蹌，表面上，鄺裕民錯失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刻，事實上，他卻是從來不曾理解過王佳芝，更別想掌握或擁有她的。

角色如此，王力宏的電影表演就很難討喜，但是他的戲路與表演方式轉變卻是清楚可見的，從易改的「江山」到「本性」的難移，都還是貼合戲劇需求的，無不及或太過，所以，王力宏的銀幕表演算是恰如其份，只是演戲潛力似乎並不鮮明，就像張學友或黎明等人一樣，從外形、人氣到演技，都得要有更多的琢磨，才看得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