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上單車,心情就輕鬆,自然就有唱歌的欲望,不論是吹口哨或是引吭高歌,每一首曲子都可以反映騎士的心情和出身。
陳可辛執導的《甜蜜蜜》就很信服這種單車唱歌理論,黎明飾演的黎小軍從大陸到香港打工,終於領到工資,也買了自己的第一部車─單車之後,就快樂地哼唱著「義勇軍進行曲」騎車亂衝,那首歌說明了他的出身背景,激昂的歌曲旋律則反應了他終於可以在香港安身立命的興奮之情。
接下來,他更騎著自己的車帶著女朋友張曼玉飾演的李翹上街, 雖然別人對車子的定義是名牌汽車,但黎明絲毫不以為意,也不嫌單車寒傖,只要愛人同車,寒酸亦是美,兩人輕輕唱起鄧麗君翻唱印尼的名曲「甜蜜蜜」,後座的張曼玉的腳就輕輕晃盪了起來,還真有歲月悠悠,只羨鴛鴦不羨仙的逍遙自在呢。
最經典的單車歌曲,則是《虎豹小霸王(Butch Cassidy und Sundance Kid)》中的那首「雨滴不斷打在我的頭頂上(Raindrops Keep Falling On My Head)」。
《虎豹小霸王》描寫的是保羅.紐曼(Paul Newman)飾演的Butch Cassidy和勞勃.瑞福(Robert Redford)飾演的 Sundance Kid這兩位江洋大盜的冒險故事,逃過警方追捕後,終於得能和老情人凱莎琳.蘿絲(Katharine Ross)相會。
那一天晚上,勞勃.瑞福和凱莎琳.蘿絲一夜春宵,落單的保羅.紐曼沒有打擾他們的春夢,卻在第二天清晨騎著單車在他們的房間外面晃來晃去,蘿絲聞聲驚醒, 披衣外出,快樂地坐上前桿,讓保羅.紐曼擁著她兜風去,此時,作曲家Burt Bacharach創作,由B.J. Thomas演唱的「雨滴不斷打在我的頭頂上」就在耳邊響起了,這場戲不是導演喬治.羅依.希爾(George Roy Hill)督導拍攝的,而由助導執行,正因為督軍嚴格的喬治不在,從演員到工作人員大家都玩得不亦樂乎,畫面上盡是青春自在嬉遊神采,加上音樂旋律輕快動人,不管天上有沒有下雨,不管歌詞內涵合不合乎畫面內容,這場戲就在保羅.紐曼真的能夠背著身來騎單車的神乎其技下,帶領觀眾享受一陣最浪漫的風情。
《虎豹小霸王》是1969年的電影,到了1994年的《暴雨將至》,我又再度聽見了這首「雨滴不斷打在我的頭頂上」的歌曲,而且同樣出現在男主角騎單車的場景上。
《暴雨將至》的這場單車戲是男主角亞歷痛恨自己為了拍攝與眾不同的戰爭畫面,竟然誘逼嚮導開槍射殺了戰俘,所以辭去了戰地攝影師的高薪工作,唱著歸去來兮回到了馬其頓家園, 返家的第一天,他脫掉上衣,打起赤膊,騎著單車四處遊逛,嘴裡吹著口哨,哼吹的就是這首「雨滴不斷打在我的頭頂上」,田園的美麗及騎單車的快適讓亞歷想起了《虎豹小霸王》的這場經典戲,於是快樂地溫習起觀影往事,瀟灑地扮起保羅.紐曼,這是好萊塢文化深入巴爾幹半島的簡單例証,資本主義透過行銷網路充份達成了娛樂洗腦,建構世界文化村的事証,更巧的是亞歷騎車騎到最後,也像《虎豹小霸王》的保羅.紐曼摔跌進乾草堆一樣,一頭摔進了朩籬笆上,但是原因不太一樣,亞歷是驚見了一位沒穿褲子的小男生雙手抱著機關槍正對著他,那可是生死交關的致命威脅呢!
《暴雨將至》另外還有一場單車過場戲,一位馬其頓郵差哼著「國際歌(L’Internationale)」從遠方騎進郵局,走進房間有一位總機小姐接到了一通英國打來的長途電話,女主角想要和男主角通電話,可是語言不通,完全不知所云,總機小姐於是掛掉了電話,分隔萬里的情人就這樣斷了線。多數觀眾不會記得這位郵差的長相,也沒空去分辨這位從頭到尾只有一句台詞:「找誰啊?」的郵差唱著什麼歌,但是導演必需注意每一個細節,郵差哼著「國際歌」,當然是非常貼合他的身份與背景的。
這首國際歌曾經獲得俄共領導人列寧的高度肯定,列寧在紀念「國際歌」的作者尤金‧鮑迪葉(Eugène Pottier)過世二十五周年的文章裡曾經這樣寫著:「 一個有工人意識的工人,不管他來到哪個國家,不管身處何方,不管他是不是言語不通,舉目無親,遠 離祖國的異鄉人,他都可以憑著『國際歌』的熟悉的曲調,給找到同志和朋友。」郵差同樣也是身份卑微的勞工,騎著單車哼唱:「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起來, 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既貼切又允當,連配角隨口哼唱的歌都這麼寫實有力,《暴雨將至》的劇情張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重視細節的導演,永遠都會這樣細心雕刻著自己的作品,不管觀眾聽到了沒有,不管觀眾注意到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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