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列寧：新聞造假學

造假很難嗎？

對於涉世未深的毛頭小伙子，也許很難；對於熟悉訣竅，又掌握媒體的人，卻是一點不難。不但照片可以造假、新聞、紀錄片和歷史都可以造假。

熟悉國共歷史的人都知道「孫文與蔣中正」的黃埔軍校合影是經過特別處理，透過變造的照片，就可以改寫歷史，取得書寫歷史的詮釋權。

德國導演沃夫岡．貝克（Wolfgang Becker）執導的《再見列寧（Good Bye Lenin! ）》採取喜劇手法批判了東德共產政權的思想箝制，用孝子的孝心重現東德政媒一體的舊模樣，沒有一字叫罵，然而顛倒事實的喜劇手法，卻揭露了思想控制的真 相，所造成的人心震撼，遠比所有的論文更有威力。

德國人氣偶像丹尼爾．布魯赫（Daniel Brühl）在《再見列寧》中飾演嚮往資本主義的東德青年艾力克斯，他的母親是忠貞的共產黨員，卻在柏林圍牆崩解前夕，發現兒子參加了反政府遊行，導致心 肌梗塞，昏迷了好一陣子。等到母親甦醒了，兩德早已相互來往，統一就差最後一步了，他擔心病重的母親接受不了東德共產思想與生活形態完全崩潰的殘酷現實， 於是結合了熱愛電影創作的夥伴一起生產每日新聞，讓母親每天可以收看他們特製的「假新聞」，在謊言中度過生命的最後時光。

他們製作假新聞的三部曲步驟是：「彷製重建」、「看圖說話」和「名人現身」。

首先，就是參考以前東德最重要的晚間新聞製播格式，從主播台、攝影棚背景、主播側肩配圖（shoulder box）、麥克風擺放位置和主播的播報風格，只要有範本，就不難彷製，調皮的沃夫岡．貝克除了示範這種「土製」手法的彷真程度之外，還不忘讓原本是專業電 視台在副控室合成的shoulder box畫面改成一般圖片取代，甚至還會因為圖釘鬆了，意外就在錄製假新聞的同時，鬆落了下來，觀眾的爆笑聲，讓原本暗黑恐怖的造假行動，突然有了意想不到 的黑色趣味。

其次，則是找舊的新聞影片發揮看圖說話的本事，因為見人說人話，隨口瞎掰，更是造假人編造歷史的重要手段。

柏林圍牆限制了東柏林民眾與外界接觸的機會，一旦圍牆拆了，東柏林人急著要跨牆而出看新世界，西柏林人不也對東柏林的共產世界充滿了好奇？同樣是德國人急 著進出柏林圍牆檢查哨的新聞影像，完全就看報導者站在什麼立場，就可以隨口圓一個故事，原來，新聞的「真相」多數操控在「報導者」的口嘴與手中，多數人相 信媒體，相信媒體的解讀，自然就對「真相」產生了報導者預期的對應結論。

同樣地，相信共產主義的母親不敢相信資本主義的可口可樂入侵了東德，於是艾力克斯必需扭曲大樓管理員不接受採訪的「真實」畫面扭曲為可口可樂其實是共產世界發明的配方，幾個原本不相干的畫面，硬是剪輯在一塊，再硬配上非常唬人的「新聞故事」，真相就被徹底扭曲了。

第三，一般人出面受訪，可信度不高，重大歷史事件如果能夠找到名人背書，效果就完全不一樣了，艾力克斯為了讓母親逐步接受兩德統一的真相，於是找到了貌似 東德太空英雄的計程車司機，請他扮演冒牌的新任東德領導人，一看畫面上是名人亮相，加上他的「豐功偉業」也符合了東德政客接班的傳統，這樣的新聞報導自然 有了「合理性」。

艾力克斯只是一位怕傷了母親心的孝子，製作假新聞不是要欺世盜名，而是博母親歡心而已，但是他的造假新聞卻反應了更大的事實：以前的政媒控制集團，是如何 運用影像與謊言來對民眾洗腦。這種「指桑罵槐」的戲劇手段，其實是非常高明的曲筆手法，足以讓觀眾發現更大的歷史真相「操控」事實。

新聞多數都是用過即丟的「即時」消費品，看過，很快就忘了；藝術則因對人性的觀察深入又獨到，超越了時空的限制，讓觀賞者得以進一步體悟人生真相，《再見列寧》的故事不只是東德的悲劇，卻也見証了媒體洗腦的歷史往事，人生會因為鑑往而知來？還是持續重演錯誤的歷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