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格應該配合主題,還是顛覆主題?這是電影創作者自己要拿捏的拍攝企圖。例如:失業的人生該如何表現?歡笑,太刻意;哭泣,太悲情。在傳統格局中,找到出口,既不失寫實力道,又有詩情意境,就是創作高明。
台灣藝術大學學生張亨如自編自導的作品《斑馬線上的男人》,就以失業男子阿俊的生活做重點,低調美學控制得相當精準,貼緊了電影主題,展現了學生電影習作中少見的美學力量,
《斑馬線上的男人》的男主角阿俊每天西裝筆挺地出門上班,隨後卻換上了派報社的黃背心,開始在車道和斑馬線上發放廣告傳單,但是老闆卻老是拖延著薪資的發放,不另找出路,生計難熬。入夜後,他又是穿著整齊地回到家,開始吃起母親重新溫熱的晚餐,然後再偷偷地上陽台,洗晾起派報背心,明天還要穿著上工呢!
電影的主角就是阿俊母子二人,彼此沒有太多的對話,他們的生活就像尋常家庭一樣,每天都以重複的旋律持續運作,正因為一切是單純又規律的家庭生活,所有的騷動被導演緊緊叩壓在生活實像上。木訥又不善言詞的阿俊,在職場上亦不討好,領不到薪資,也找不到滿意的工作,除了以持續換衣服的尷尬顯示自己的失意,斑馬線上派發傳單的巧遇傳教士或者昔日同學,或者是網咖中的徬徨歎息都呼應著電影的主題基調。
主角阿俊悶得可以,台詞不多的阿俊母親同樣也很悶,卻是全片最成功的配角,做人母親,分擔不了兒子職場上的苦悶或失意,只能努力填飽兒子肚腸,做最豐實的後盾,至於做家庭保姆或家庭代工的兼職人生,更是低收入家庭掙口飯吃的生活實況,顯然,張亨如的角色剖析和人物雕塑上都做過紮實的現象觀察,特別是母親上陽台去把兒子等待晾乾的衣服重新掛好的動作,什麼都沒有說,不質問兒子,也不叨唸,默默之間就說明了她只是一位知情不說的「明白」母親,因為生活的壓力已經夠悲慘了,期待兒子,等待出路,其實也是「天下父母心」最簡單不過的表白方式了!
正因為《斑馬線上的男人》的主題就是探索「失業/失意」年輕人的生活情貌,雖然美學氛圍精準,卻也讓劇情進程陷進了同樣低沈的情調之中,導致這部短片就只能盤旋在鬱悶風味中,未能爆發更強烈的震撼,又回到了傳統台灣電影說不好一則動人故事的魔障中,例如堂堂青年走上斑馬線上低姿態去派報的心情描寫,就欠缺更深刻的故事情節,一切都不脫預期範疇,沒有驚訝,就沒有意外,更沒有出口,亦沒有更開拓的視野,回應人生的僵局。
做為一部學生作品,《斑馬線上的男人》的風格美學極為鮮明,如能多豐實故事章節,格局必定更佳。
說好一個故事,而非只有情緒的渲染,或意境的揣摩,是台灣電影從二十世紀八0年代的新電影浪潮開始,就一直未能超越的障礙,敘事的貧弱,美學的耽溺,困住了創作者,也折磨了觀眾的耐心,廿一世紀的台灣新生代電影能不能出現多元敘事的情貌?或者更瀟灑自在的敘事體例?或許是另一個更值得討論的議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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