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看著新片,腦海裡卻會一直浮現起過去的電影,確實是很奇特的經驗。
原名《大雨》的新片《指間的重量》就創造了這種迷離的效果,因為他啟用了台灣電影史上一位非常奇特的童星張洋洋。
張洋洋是誰?對很多人而言,他像是個陌生人,但是看過楊德昌導演2000年作品《一一》的影迷而言,張洋洋堪稱是近年來台灣電影史上最有味道的童星。 你很難忘記在《一一》的海報上,那位踩在圓山大飯店的紅地毯上,要去迎接人生饗宴的小男孩;你也很難忘記那位在坎城影展上,跨騎在楊德昌肩頭上的那位可愛孩子。
生肖屬羊的張洋洋在《一一》中飾演個性內向,的張洋洋在《一一》中飾演個性內向,個頭瘦小的小學男生,電影從舅舅的婚禮開始,一身西裝禮服,還佩戴著紅色小領結的張洋洋就張著他那充滿好奇,又滿是無邪目光的大眼睛,看著周遭的人。
《一一》中,他飾演吳念真和金燕玲的小孩,論年紀看身材都只是一個發育中的小學生,生命中的一切都慢慢在他的白紙人生中烙下成長印痕,包括女生很喜歡捉弄他,但是他也會故意跑到女生面前弄破汽球,嚇得女生大呼小叫;包括大人喝喜酒,他卻吵著要去吃麥當勞;包括大人總是有吵不完的恩恩怨怨,他卻總是默默地用相機拍下每個人的後腦勺,要讓大家看清楚自己永遠看不見的後腦袋;包括小小年紀的他每天都會泡在浴室中盛水面盆中學閉氣,為的只是想親近一位經常對他大呼小叫的小女生…
「人小鬼大」是用來形容張洋洋的最貼切形容詞,但是他不刻意扮鬼臉,裝可愛,他就像是位平常的鄰家小孩,有一張可愛臉蛋,心裡卻有著比太平洋還要深沈的心事,在生活的點點滴滴中慢慢地浮出水面,也正因此,他在奶奶過世的追思禮上所念的文章,筆間的感情,在他青澀卻自然的朗讀聲中,匯聚了讓人窩心垂淚的能量。
觀看《指間的重量》,我並不確知主演明星是誰,然而看到已經是高中生年紀的張洋洋(六年不見,他已經長大不少),那張秀氣的臉龐還是立刻就會勾起回憶,讓你想起《一一》中那段永恆停格的青春記憶,經典就是這麼強有力的留住時間,那種感覺就像每在《美麗境界》、或李安的《綠巨人》、或2006年的《血鑽石》中看到珍妮佛康娜莉時,心頭想起的總是她在《四海兄弟》中穿著舞衣跳著芭蕾舞的巧笑倩影,那是一種不會隨時間流逝而改變的美感記憶。
《指間的重量》中,張洋洋飾演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大雨,媽媽蕭淑慎每天在房市交易中忙著銷售地產,母子間代溝嚴重,偶而外出吃頓飯,張洋洋挑剔餐點難吃,蕭淑慎就罵她有得吃還挑;張洋洋的求學歷程也很不順利,換了多所學校,媽媽只求他能靜靜地唸完書,順利畢業就好,沒空打理他的青春心事。
《一一》中的張洋洋看起來逆來順受的孩子,卻會默默經營自己的反撲計畫;《指間的重量》中的他,調性沒差多少,卻有了更直接又具體的反撲動作,例如他被同學設計,成了訓導主任陳慕義找碴目標時,陳慕義就挑釁地對他說:「怎麼,不服氣,想打我嗎?來啊,打我啊!」已經是半大人的張洋洋這回不再沈默隱忍,他就真的撲打上去了。
用青春血性表現青年的成長,是理所當然的寫實選擇,少不更事,靠著古靈精怪的動作來反撲,吻合了體能和心智;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卻更會直接訴諸體能暴力來面對問題,對照著《一一》和《指間的重量》,同一個演員的體態成長,及面對不同情境的處理方式,青春的成長容貌,因而呈現了不同角度的拼圖效應。
《指間的重量》的故事重點在於張洋洋逃學蹺家後加入了扒竊集團,成為第三代的扒手,演員太保飾演的老大起初不想帶壞他,卻也覺得他有天份,孺子可教,在偷窺、好奇與無聊的生命矛盾中,他還是逐步被江湖染缸給抹污了,但也因而與比張洋洋年長兩個世代的「資深」扒手產生了患難情誼。
做為帶動戲劇情節的主角,張洋洋在《指間的重量》的表現不算突出,關鍵在於劇本的刻畫稍嫌浮面,迷途青年的心理轉折欠缺一個更超脫的審視觀點,大雨可以享受扒竊的樂趣,但是諸如神氣老大在警方面前只是一條蟲,或者只靠老大情婦叮嚀他趕快回家的小小轉場,就要點醒他的迷夢,其實是欠缺戲劇張力的;至於臨時起意,靠著矯健身手偷搶手機,卻惹上犯罪集團的連環套情節,都屬於外力介入的劇情變化,看不出大雨身處環境巨浪中,心靈飽受震盪的生命醒悟,以致於最後他帶著吳中天的骨灰坐上直昇機灑在台北的天空中,完成吳中天想飛遺願的高潮,都顯得像是硬為一個煽情結局而做的故意安排了。
劇本都是出自人心人筆,都有雕琢之痕,但是好劇本會讓你覺得人工手痕淡若天意,優秀演員遇上好劇本就如魚得水,悠遊自在,反之,就會讓人歎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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