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對聲音的感受力是既寬容又挑剔的。
寬容的結果是你可以邊開車,邊聽廣播,一心可以二用,行車依舊安全,耳朵收進的音樂或情報,悄悄地也在心靈上塗抹了色彩。
寬容的場域,除了車上,還包括廚房、書房、馬路和辦公室……
挑剔的結果是一聽到某種聲音,你就會緊張、捉狂,就會憤怒,甚至歇斯底里,我們挑剔的聲音包括了警鈴(這也是它的設計目的)、機器齒輪、鍵盤,還有仇人或長官的聲音……
人的聲音是最複雜而多層次的。
作家常用銀鈴般的聲音形容一種「聽見」的美麗。磁性又有魅力的嗓音確實可以讓人停留駐足,願意依附纏綿;乾啞而又尖銳的喉音,如果再夾藏虛假的感情或火氣,則會讓人一聽就頭疼欲嘔。
我對聲音的抵抗力超低的。不論是美麗或醜陋的聲音。
美麗來自動聽,來自內涵。醜陋無關頻率,而是態度。
最近看了一部幽默風趣,又充滿後設趣味的小品作品《口白人生(Stranger Than Fiction)》,聽到電影的第一聲,我就像遇上了強力磁鐵,瞬間就被吸附了過去。
那個聲音來自電影的女主角艾瑪.湯普遜(Emma Thompson)。這位曾經主演過《長日將盡(The Remains of the Day)》、《此情可問天(Howards End)》和《理性與感性(Sense and Sensibility)》的英國女星。
艾瑪算不上是絕色妖姬,卻一直與智慧和才情有著濃密不可切割的關係,最重要的是聽她講話或念詞,就會有愉悅而爽朗的感動。
艾瑪在《口白人生》中飾演一位小說家。電影從她的口白展開,透過她理性的分析聲音,讓我們看見她筆下所創造的人物─國稅局查稅員哈洛德規律到了無生趣的人生腳步,但是她亮相的第一個畫面,卻是整個人站在高樓頂層,看著紅塵俗世,一臉倦容的她,選擇了從天跳下。
「人都會想要跳樓的(Everyone thinks about jumping off a building)!」事後,她這樣解釋自己的行為和心態。
事後?人都跳樓了,還能有事後嗎?
這不只是電影情節,不只是人生可以倒帶重來的影像人生,換做是作家在創作人物時,也不時可以透過心靈的假想,進入一種虛擬類真的情態之中。作家在腦海中和 稿紙上完成各種文字世界的意像和動作,所以包括了跳樓,於是她不時就會踩在書桌邊緣,揣摩,也幻想著生死關頭的兩難心境;所以一旦轉換成電影畫面時,就成 了她身歷其境的驚天一跳。
《口白人生》中的最大噱頭就是艾瑪一直在找尋小說男主角哈洛德的死法,理由只因為她寫的每一本小說,主角最後都死了,可是一旦主角知道自已會被作家賜死, 可不可能當面求情,換回自己的幸福呢?作家和筆下人物的拔河,就是全片最後設的手法,作家創作出的人物因為栩栩如生,所以有血有肉,所以有精神魂魄可以找 生機,文學教授、寫作助理,甚至主角愛人也都因為主角鮮活,有了生命質量和力度,所以有了共同呼吸、討論及爭執的交集空間。
《口白人生》的電影不過是將一般觀眾在閱讀小說的過程中所有的心靈運算都轉換成戲劇情節,將腦波轉化成為影像。做為一為主導角色命脈的作家,她的悲喜憂愁 通常是會反映在字裡行間中,然而,艾瑪除了讓你看見這樣一個故事,她還特別附贈了聲音,透過她抑揚頓挫的讀白,觀眾其實更像是在聽著作家朗讀自己的創作。
她的聲音像風,拂過我們的心靈,也帶領我們飄進了她主導的戲夢人生中。有了艾瑪的聲音演技,《口白人生》的魅力更添三分,換成其他演員,可能就是魅力不再,顏色大減了。
文人作家難免就喜歡咬文嚼字,艾瑪的在書中和旁白中曾經說了一句:「Little did he know it would lead to his imminent death.。」(意思是,他完全不知道此舉會導致他的猝死),文評家透過「Little did he know」的倒裝句法,來判定作家的身份,但是我們卻在有如音樂旋律起伏的「Little did he know」聲音魅力中,聽見了作家的音韻魔法與文采魅力。
看完《口白人生》後,走進台北紅塵,艾瑪的聲音一直在我耳旁迴盪,這是我由衷感念的聲音魔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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