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得本屆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提名的《看上去很美:小紅花》,由於是以一群四歲的小朋友做主角,拍攝難度很高,總體氛圍卻能讓成年人有會心一笑,或者陷入生命沈思的電影。
《看上去很美:小紅花》是大陸導演張元自編自導(另一位編劇是寧岱)的作品,張元的電影走獨立製片路線,手法主要偏好寫實和紀錄,選材看似平常,其實都有文化審視與批判的意圖。《看上去很美:小紅花》就是透過幼稚園的故事,重新檢驗成人社會為求管理方便如何制定種種制度來驅策和改造純真的小朋友。
四十年前大陸教師想出來的方法就是「小紅花」制度,這是一個類似好兒童、大拇指等等的獎勵制度,小朋友只要照規定做出好表現,榮譽榜上每個人名字後面就會貼上—小紅花,一天之內湊齊五朵小紅花,就是同學之間的表率和模範,所以呢,毫無心機的小朋友一入了園,就得接受制度,為這大人虛擬的至高榮譽全力拚搏。以小觀大,我們在名利場上的爭戰,不也一樣是受著類似「小紅花」制度的誘引嗎?
張元曾經在柏林影展受訪時表示:「片中方槍槍在幼兒園要爭小紅花,導演要爭奧斯卡、金熊銀熊,性質都是一樣的!」這種解讀法,其實就已經透露出他的創作目的了,再加上他一方面用寫實的鏡位,拍下幼兒園的生活點滴,另一方面則用流言幻像,拍出幼小心靈的失控迷航。
方槍槍就是電影的男主角,他是只有四歲大的小男孩,他的第一句台詞就是大聲哭,哭代表他不情願被老爸送進幼稚園,一切都因為爸爸是駐紮外地的軍人,媽媽也不在城裡工作,只能把方槍槍送進管吃管住的幼兒園中,以前家裡有奶奶疼著的方槍槍,不想離家,不想進入陌生的環境,哭鬧成為他的第一個姿態。
小嬰兒呱呱落地時也是哭,人類都用哭聲迎接他初來乍到的陌生環境,問題在於一般人出生在單一小家庭內,方槍槍卻是立刻要進入一個嚴格管理的環境,吃飯、洗澡、尿尿屙屎都要照規矩來,小生命迅速要進入世俗化的情境中,個性被消抹,同質合群才是被師長高度肯定的行徑,張元很快地就讓觀眾看到了成人管理幼兒園的奇觀給逗笑了。
然而,觀眾的笑聲主要來自於方槍槍的不適應性,他會尿床,他不合群,不會脫衣穿衣,半夜還會夢遊,裸著身子到雪地尿一泡尿,他與環境的扞格不入,是率真天性的自然流露。但是,在大環境中,他也同樣在做調整,別人在爭取小紅花,他也努力配合(但是他的第一朵小紅花,卻是因為一部同學的部長爸爸來園裡視察,發現他一個小紅花也沒有,老師順手就摘了朵小紅花放在他的名字後,師長迎合特權的便宜措施,看在觀眾和方槍槍眼裡,就因此產生了完全不同的解讀趣味了)。
《看上去很美:小紅花》的拍攝難在於很難教四歲的小朋友配合鏡頭和燈光來做戲做反應,能夠自然天成扮自己就已經極其不易了,張元能夠將全片的氛圍控制到有模有樣,戲雖未盡如人意,但是主題論述大致都能在小朋友的眼睛和童言童語的對白中完成,就已經很難人刮目相看了。例如方槍槍和他要好的女同學先玩吃藥的遊戲,解下鈕扣當假藥,接下來則是玩打針遊戲,他就要脫下女孩的褲子給小屁屁打針,無邪的童趣,看在老師眼裡,卻已經是不得了的騷擾遊戲,連忘罵著小女孩:「不能再讓男生脫你褲子了!」
正因為大人世界完全與兒童世界脫軌,兩個平行世界的各行其是,正是文化代溝與教育制度的水火不容矛盾,老師好笑地扮起狒狒的五官扭曲,卻形成了老師是妖怪的流言,導致小朋友集體要來午夜時捆綁老師的「叛變」行為;也因此,口出髒話的方槍槍不但要去關禁閉,還被老師施以分化手段,要求小朋友集體疏遠方槍槍,要孤立他,懲罰他,成人世界視為理所當然的鬥爭手法,只有施用到一臉無辜表情的小男生身上,才更顯荒謬。
《看上去很美:小紅花》受限於天真童星,在戲劇表現上有點零碎,但是一點一滴串起的文化批判,卻是強而有力的,也替創作形式日陷僵化的中國電影成功開發出一條蹊徑!
留言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