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界決定了人生品味。目光如豆,就如井底之蛙;眼高於頂,也可能只去看自己選看的世界。
多看電影當然可以開啟眼界,至於看電影的時間順序,會不會讓人誤讀美學?錯失了美麗?那就真的看個人福氣了。
例如,你如果是先看了史匹柏的《1941》,電影中描寫一位女孩子裸體海泳,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大提琴節拍,然後水底翻出了一個怪物,女孩驚聲尖叫,整個人就這個怪物帶上了天…原來那是日軍偷襲珍珠港前夕,一艘日軍潛水艇偷窺美西海岸的搞笑場面,看到潛水艇中的日軍抬頭一看,看到旗桿上的那位裸女,不禁脫口而出,大叫:「好萊塢!」你一定會覺得這真是史匹柏拍過的最無厘頭的瘋狂喜劇。
其實,無厘頭歸無厘頭,真正的典故卻在他借用了自己的《大白鯊》經典橋段,用似曾相識的片段,卻完全逆轉的劇情,開自己玩笑。只有先看過《大白鯊》,再看《1941》,你才會捧腹大笑,覺得左手打右手,顛覆得真是精彩。
同樣地,艾森斯坦的《波坦金戰艦》是電影科系學子必看的作品,一般大眾卻因為年代久遠,未必見過經典,所以,看到布萊恩.狄帕瑪的《鐵面無私 (Untouchable》或《角頭風雲(Carlito’s Way)》的兩場階梯追殺戲時,或許會覺得時間在那一刻停格,短短的幾格階梯,卻能夠有那麼繁複的鏡位調度及人物互動,導演真是夠猛;同樣地,年輕的台港影迷看到杜琪峰在《槍火》中看到五位保鑣護送大哥從百貨公司撤退時的樓梯槍戰戲,就算嬰兒推車變成了清潔車,同樣也有危機四伏的窒息感,精彩得不得了。
向大師致敬,重製經典畫面,或者從經典取材,推陳出新,都是電影人玩過的技法,只要氣氛控制得宜,效果感人,就算不是百分之百新鮮,還是讓人看馬興會淋漓的。
然而,有些場合,無關經典,卻是英雄所見略同的必然選擇。
楊德昌的《一一》中曾經以公寓和學校的監視器畫面呈現碎裂的人生片段,每格監視器捕捉到的小男孩洋洋身影時,交代了他的行蹤,卻讓人看不清他蹺課的真正動機,呼應了電影「看到未必就知道」的主題;同時,瑪丹娜的老公導演蓋.瑞奇則在《偷拐搶騙(Snatch)》以同樣採用了監視器畫面的手法,讓觀眾窺見了倫敦黑社會從事鑽石交易的私密行為,黑道用監視器監控出入人物,觀眾卻從監視上預見了即將爆發的火拚風雨。
同樣是監視器,意味著這兩位擅長描寫都市情調的 導演,對當代人靠著監視器尋求安全感的生活觀察,有獨到的體會。然而,採用的手法,以及心靈的詮釋卻是完全不同的。你或許只能用一時瑜亮來形容他們藝術創 作上不約而同的巧合。
台灣影迷在2006年的初春看過陳德森的《童夢奇緣》,劉德華飾演的阿光男孩家門口有顆大樹,每回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就會躲到大樹上,偷窺著爸爸黃日華和「繼母」莫文蔚的爭執鬥氣,觀察著莫文蔚歇斯底里的生活細節,從而了解自己的出走,對於原本和樂的家庭造成了多大的波瀾。
同樣地,2006年的夏天,台灣 影迷也曾在《超人再起》中看到超人飛到記者女友的家門口,用他的穿透眼和順風耳,清楚看到昔日愛人如今擁有的幸福生活,以及女友其實一直有憂結在心,眉頭 始終未能鬆解的真相,進一步決定自己該怎麼來維護過去的愛。
《童夢奇緣》有大樹,所以劉德華才能換個角度看到親人的點點滴滴;《超人再起》沒有大樹,但是超人和劉德華同樣是站在外面旁觀的角度,才看清楚路聽明白了自己心靈的呼喊。差別在於超人有透視的超能力,不致於敗露行蹤,劉德華的那顆大樹和家同樣高度,而且就在窗前,莫文蔚抬頭看不到,黃日華也看不到,唯獨他能看能聽,太過一廂情願的神話手法,刻意打造的說教氣息太過濃烈,都削弱了劇情的感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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