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長了不該長的東西,你會不會急著要把它清除乾淨呢?多數人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不管那是青春痘,面疱,或者腫瘤。
電影《X戰警:最後戰役》的開場戲是一位名叫「天使」的小男生,把自己關在浴室裡,一待就是一個多小時。他的父親覺得不對勁,於是急急地敲門,要孩子開門,此時,他只聽到浴室內一陣手忙腳亂,還有金鐵交鳴的聲音,「孩子怎麼了?」著急的爸爸,努力撞開了浴室門,發覺孩子的手上都是血。
「天使」沒有自殺,「天使」只是發覺自己的背部長出了一些纖毛化的怪東西,他拿著磨砂工具戳背,希望磨平不該長的纖毛物,眼見父親撞門進來,淚眼模糊的天使只顧著對父親說:「爸,對不起。」
這場戲是《X戰警:最後戰役》中最讓人心酸兼心痛的戲,孩子為什麼要對父親說抱歉?只因為自己身上長了異物?只因為自己「不肖」,不能像老爸一樣長成標標準準,規規矩矩的孩子嗎?
子孫如果行為不肖,不符合長輩期待,或許得說聲抱歉,但是老爸是正常人,孩子卻是變體人,那又是誰的錯呢?不管是遺傳基因的突變,或者是染病後的結果,都不是孩子自願的,都不是孩子犯錯所致,既然如此,為什麼要道歉?
這就是人生中最卑微無力的「孽子」情懷。
人類因為男女精卵結合而有新生命的誕生,然而新生命卻不能自己決定DNA結構,健全或殘缺都不是他能操控的,偏偏只因為不肖父母,所以就背離了純正血統,成為揹負十字架的罪人。由於不肖,所以成為孽子,變種人的際遇,承受的岐視、訕笑或者侮辱,都是那麼地類似在異性戀為主流的社會中,不見容於陽光,只能在陰暗角落哭泣的同志孽子。
這其實相當程度說明了《X戰警》系列電影,為什麼一直被視為經過包裝,以娛樂刺激來替同志代言,伸張正義的作品。因為「變種人」與正常人的矛盾,正是父權社會下,非我族類,只能自我放逐,滿心愧疚,滿面涕泗地窩居到X學院,等待著天明出口。
不過,《X戰警:最後戰役》最犀利的論述卻是把變種人當成一種疾病,《天使》的父親因為愛子心切,所以發明了疫苗,只要打一針,變種人衍生的各種特異功能,各種生理奇觀,都會褪去神秘外衣,回歸平素正常。
變種人如果真的是一種病,打一針退燒疫苗是絕對說得過去的;萬一不是呢?萬一疫苗只是抑制變種人的生理反應,只是以毒攻毒的藥劑,對變種人的傷害與摧殘,可能卻是難以評估的。這個情境,其實也在暗示很多人認為同性戀也是一種病,如果有特效藥,一針就見效,多好?!
疫苗可以是純粹的學術研究,運用疫苗的心態才是問題的癥結所在。電影中,美國總統為首的正常人真的相信疫苗有效,不但拿來做解藥,甚至發展成為軍方配備,不管變種人願不願意,先打先贏吧,一針下去,病況不再,也就不會再惹事生非了,至於變種人怎麼想,怎麼反彈,非「他」族類的正常人是根本不在乎的,這也是父權心態蔑視弱勢人權的具體行動。
拒打疫苗,繼續做天生的自己,其實是很基本的生存人權,可以選擇,可以拒絕,那是最基本的生命態度,也是對異類人士的尊重態度。可惜,吊詭的是,《X戰警:最後戰役》的假仁義批判立場到了最後關頭卻做了大逆轉,不願意認同美國主流的萬磁王率領著反對人士用武力抗爭,X戰警們難道不知道萬磁王的抗爭是合理的嗎(也許方法是錯誤的暴力,也許心態是包藏禍心的另有圖謀)?
X戰警們接受了主流想法,反過來與異議同志打對台,讓變種人備受欺壓的生存弱勢現象不再有獨立思考的空間可能,而是簡化成非黑即白,非成即敗的簡單論述,白白錯失了一個可以讓年輕影迷思考如何對待少數族群的生命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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