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默片巨星巴斯特.基頓離開人世已經四十年了(他是1966年一月卅一日去世的),過去六年來,我努力地向影迷朋友推介他的作品,從《將軍號》到《少年福爾摩斯》,驚歎與笑聲,幾乎是不變的必然反應。
雜耍演員出身的巴斯特.基頓是默片時期的主力創作者,默片時期,聲音單薄(戲院中只有樂師在現場伴奏彈琴),一切的魅力都來自銀幕上放大的影像。肉身、臉蛋和創意,成為直接和影迷溝通的不二法門。
人生萬事萬物皆可入文章,電影其實亦然。其中,電影中的電影,究竟能展現多少的縱深?改變多少時空?玩得越火辣,越能看出創作者的才情。
《少年福爾摩斯》中的基頓是戲院放映師,工作勞累,就在放映室中睡著了,此時,竟然靈魂出竅,可以從放映室走進戲院,登上舞台,直接進入了銀幕之中。
基頓此時玩了三個技法:戲弄蒙太奇、劇情脫困記和人生模彷秀。
蒙太奇,無非就是一種心靈和技術各自奔馳競技的剪接技法。走進銀幕的基頓,就不再過著日常生活般的邏輯,而是得接受電影就是由一段畫面接續一段畫面組合而成的蒙太奇邏輯。
原本想要搭救受委屈的偶像女郎,一旦走進了銀幕人生,就受制於影像邏輯,他的每一種姿態,都會因為場景起了變化,而有了完全不同的意義,例如想坐在石頭上,卻因為背景突然變成街道,整個人就翻落在街道上;例如原本想要跳水,卻因為場景變成了沙地,一頭就栽進了沙中…同相位的蒙太奇剪接法,製造了天馬行空的巧合,以及意外的轉折,每一個動作,都是引爆笑料的火藥引線。
夢境中的動作可以是日常心願的實踐,也可能是劇情陷入瓶頸,難以為繼時的救命丹。
《少年福爾摩斯》中的基頓此時繼續大演救美秀,展示的是他比成龍還英勇的肉身神化秀,為了逃避歹徒追殺,他匆匆跳上一輛摩托車的前座,因為路況顛簸,身後的駕駛早就翻滾落車了,只剩不知情的他還在指指點點,一路上他穿梭車陣,驚險中總能幸運過關,創造了無數驚歎的神奇,最後雖然救到了美女,卻整個人陷進了水中,滅頂之前他嚇得拚命划水…此時,突然夢醒,原來一切都在夢中。
電影的劇情可以天馬行空,一旦掰不下去時,讓夢來合理化劇情,讓夢來替劇情畫下句點,讓焦慮找到渲洩的管道和出口,都是創作者慣用也愛用的手法。
劇終前,有情人終於齊聚在放映室,此時,銀幕上同樣演著男女主角歡慶團圓的故事,習慣了模彷劇情的基頓,為了向愛人示愛,眼睛瞄著大銀幕上的男主角如何示愛求歡,轉身就做起一樣的求吻親背獻戒指的動作,果然無往不利。
電影院一直是最好的人生教室,不懂男女情事的少男少女,看電影學情愛,自然就懂得牽手、接吻、擁抱…,基頓在1924年的《少年福爾摩斯》解剖了電影的功能,轉化成為他的作品元素,他的靈光巧思,不但証明了他對電影本質的體悟,更展現了創作者從平常生活中提煉出戲劇魅力的本事。
更重要的是,他的創意發生在電影誕生的第三十年,時隔八十年後再看他的創作,依舊那麼光鮮有趣,電影可以永恆,可以不朽,基頓留下了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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