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陰雨,微風輕拂,正好休假,正是整理花園的好時光,爬上了大門頂去整理蓬亂的九重葛,拔掉了蓬草,卻也被籐刺刺得一身是傷,眼鏡全被微雨潤濕了,抬頭望天,想起了前幾天和幾位年輕朋友的對話,也想起了「牡丹亭」,走下扶梯,回到電腦前,寫下這篇文章,算是自己的春天心情吧。
「你為什麼要拍這部電影呢?」記者會上,常常聽到有人這麼問。
「你為什麼要天天更新你的部落格呢?」最近,常有朋友這麼問我。
葛妮絲.派特蘿曾經這樣形容過她接拍電影的心情:「有的是因為我『愛』,有的則是因為『錢』。」有錢,人生才過得下去,有愛,人生的興味才會不同。通常,為「愛」而拍的電影,品味奇特,觀眾有限,可以開發出人生的可能性,卻未必是市場上會流通很廣的作品;為『錢』而拍的電影,因為投資人知道怎麼把錢賺回去,娛樂性不差,看過常常也就忘了。
多年來,長期擔任記者工作,基本上就是老闆付錢,你就去寫文章。有的是報導,有的是評論,有的是雜感,性質或許不一,但是寫字就有錢賺,印成報紙廣為流傳後的一點工作代價,是記者的正常營收。
至於網路上寫作,「錢」,基本上是不存在的;「愛」,也只能說給自己聽的。是的,通常你都是另有經濟來源,為自己而寫,反而成了不計酬勞去寫作的重要動力。趁著還能寫,趁著還有點新心情可以寫,就寫唄。
要說「我寫,故我在」是太誇大了些,卻有些近似自己的心情。網路上的寫作有點像日記,而且因為有時間回復的功能,以日曆做時間刻痕,可以清晰比對自己在某個時空座標下的所思所想,於是就把自己和電影勾纏的思緒與文字互動中,一字一字地敲打著鍵盤。
我的網路文字設定了一個前提:電影。因為,電影是我過去二十年的生活中心和重點,當然,還有樂趣。時至今日,閒暇之餘,最大的快樂還是看一兩部電影,在別人的夢想中找尋自己的影子。
但是記者所累積的文字,往往是禁不起時間考驗的。一方面是新聞持續在發生,你本來就必需不斷更新,一更新,許多舊文字就只能刪除了;另一方面,則是新聞有時效性,一旦時效過了,淡了,文字就只能拿去包油條或者塞進牆角或舊鞋裡去除濕吸潮了。常常就不知下落,自己不會拿出來重看,甚至不復記憶了。
1987年開始接觸電腦寫作,慢慢知道電腦是一個很好累積的器材,寫過的文字可以清楚地排列收藏,只要硬碟不壞,只要磁片不霉,隨時都可以拿出來檢驗展讀的。雖然不像手寫的文字那樣看得出當時的情緒和體力,然而,走過的歲月,有過的感觸,卻因為歲月、類別的分門別類,而有了特殊的記號與容顏,然而懶惰還是最大的問題,所以即使一再備份,累積的文字還是亂如叢林,經常找不到頭緒。
部落格的寫作,一方面是新心情的開發,一方面是舊思緒的重整,我熱情探觸著未知的新世界,同時也開始整理起自己的舊文字,例如,在奇士勞斯基過世十周年的日子後,我才理出自己的舊筆記,把記憶轉成文字;例如,在2006年的奧斯卡頒獎典禮盛會過後兩個星期,打開一個資料舊木盒,竟然找到了1994年和徐楓、張國榮一起去參加奧斯卡頒獎典禮時所拍的照片,把照片一張張掃瞄進電腦後,我知道那都會是自己部落格未來的一點印痕,一點庫藏。
至於,為什麼會在那麼多的網域上分別承載著相近的內容?
當然還是因為對電腦及網路虛擬世界的一點惶恐與不安。因為電腦曾經當機,資料曾經全毀,文章曾經瞬間消失無蹤,網站曾經讓你無法登錄,無法修改,狡兔有三窟,目的是求生,網域有三窟,無非就是個小小的不安,怕「地老天荒」只是一句癡人說夢,卻也無法回答,多年後,文明終於會崩毀的,網域終究還是會荒蕪的,還是會像「牡丹亭」中所說的那樣:「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然而,就算「良辰美景奈何天」,寫作如果能夠還能有一點「賞心樂事」,我還是願意把這兒當成自家宅院,就把「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都和好朋友一起分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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