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迫害的人,會不會善待其他的人,會不會有將心比心的感受,把委屈與不滿昇華成向上的力量呢?
坦白說,那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美麗新世界口號,我們生活在偏見的世界中,不時遭別人岐視,不時也在岐視別人。我們受苦,自己知道;別人受苦,卻總是視而不見,還認為理所當然。
茱蒂.佛斯特主演的《空中危機(Flight Plan )》是一部剛開始想要搞玄疑,後來卻急著自圓其說,破綻卻越扯越多的電影,四萬英尺的高空上怎麼可能有乘客憑空消失?飛機上有三百多名乘客,怎麼可能沒人看到過她的小女兒?才剛做了寡婦的茱蒂.福斯特從沈睡中驚醒後的驚慌與尋覓,確實感人,那是母女天性的自然流露,演出絲絲入扣,因此也使得觀眾陷入和她一樣的失神狀態中,現場只有電影院裡的觀眾是目擊証人,可以証實她確實曾和女兒一起登機,還說了半天話,為何會人間蒸發?難道是錯覺?難道大家都心神喪失了嗎?油生這樣的質疑,就意謂著電影的前提設計和氣氛經營是相當成功的。
然而,母性帶動了血性,差點都要把班機都給翻遍的茱蒂,一發現班機上有神情詭異的中東人,立刻就指控對方曾在住家對面窺伺她!觀眾立刻快速倒帶,是的,就在她登機前夕,她們家對門窗子裡確實是有張陌生臉孔,可是沒有人來得及分辨和記憶那些人到底長成什麼模樣,面對茱蒂的直接指控,沒有人敢否認,沒有人敢說她錯了,只能靜靜地看著她怎麼從這些中東嫌疑人身上抽絲剝繭找出關連。
這就是偏見,茱蒂的偏見,也是觀眾的偏見,更是編導故意炮製的偏見。
911事件後,中東人已經被徹底污名化,絕大多數人對於中東人的第一個印像都是911元兇的同路人,看到中東人的臉孔就如同看到了讓人恐怖又害怕的邪惡勢力,特別是英語說不好,長相又有點抱歉的,就極容易被視為暴力恐怖份子的同路人。
茱蒂這麼想,她的想法也立刻感染了欠缺安全感的其他旅客,於是就在完全拿不出証據的情況下,只憑概念化的情緒就跟著起鬨,跟著就撲打了起來。
偏見撩動了情緒,偏見遮蔽了雙眼,蠱惑了心靈,然而看戲的你我會替這幾位中東旅客伸冤,或主持公道嗎?沒有,我們最多只是同情他們的無辜受害,更多的時候,我們透過這樣的情節安排,知道了美國社會浮動著極多對中東人不滿的情緒,他們明明人權已經受到了侵害,可是,正義和公道的光環從來不曾降臨他們身上,我們早就被偏見給洗腦了,只是我們從來不肯承認自己的偏狹和固執。
《空中危機》的最後危機解除後,「居心不良」的導演又悄悄開了中東人一個玩笑:那位被揍的中東人,竟然趁著混亂的時候,自行提拿起茱蒂的行李了,他是身份還未曝光的恐佈份子嗎?觀眾的汗毛和腎上腺又開始作用了,然而,沒有,他只是替這位受驚又受苦的母親挪開行李,讓她能安靜地坐下來……工作人員的字幕這時開始浮現,你不禁要替自己剛才的神經過敏搖頭歎息,是的,你還是因為對中東人有偏見,才會以為他別有所圖,才會以為他是臥底的恐怖份子……不肯往好處想,不肯把陌生人當好人看,不是偏見是什麼?
同樣地,Paul Haggis執導的《衝擊效應(Crash )》也浮溢著偏見的情緒,而且更嚴重。
黑人警官Don Cheadle趁著職務之便和搭檔女警Jennifer Esposito,兩人偷情做愛時,Don Cheadle的老媽打電話給他,忙著巫山雲雨的Don Cheadle隨口說了句:「我正在和白種女人做愛。」男黑人和女白人做愛,理應只是一句平常話語,卻暴露了Don Cheadle的驕傲自得的真心話。黑男人可以趴在白女人身上做愛,那是征服?還是愛情?
Jennifer Esposito是波多黎各美女,嚴格來說不算白種女人,她的膚色真的是比Don Cheadle白,只是一聽到長官如此用黑白來形容他們的愛情,她的欲望頓時冰消,真相總是傷人的,她不想再糾纏,翻身下床不做愛了。愛情的世界裡也有濃濃的偏見,真的很難想像,是不是?
《衝擊效應》的最大偏見當然還是在中東人身上,英語不流暢的伊朗移民想要買槍,卻買了一肚子氣,老闆就是視他為邪惡的中東人,他又沒有專業知識,買子彈連空包彈都分不清楚。明明是受氣包的他,請了鎖匠來修鎖,卻又瞧不起鎖匠的專業,也聽不懂鎖匠請他一定要修門,光是換鎖還不夠的專業建議,只會責怪鎖匠存心訛詐他。結果,當天晚上小偷就闖了空門,把他的店鋪一掃而空。氣急敗壞的伊朗人就認定一切都是那位鎖匠搞的鬼,於是就一路追查追到鎖匠家門口,拿出他的槍想要出一口鳥氣,偏偏鎖匠的女兒衝了上來…。
《衝擊效應》中的每位主角都有盲點與弱點,偏見就是他們共同的語言,偏見寫下了生命中的各式悲歡離合故事,如果不能從別人的偏見中察覺自己的偏見,坦白說,電影也就白看了。生命中,我們白讀了很多書,白上了很多課,白看了很多電影,一切都因為我們堅持自己的偏見。
留言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