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思銘的名字,對影迷而言,相當陌生,因為他只替兩部電影譜寫過音樂,然而他創作的廣告音樂,你幾乎天天都聽得到,在廣告業界他是相當知名的配樂家。他堅持用生命來寫音樂,為了創作,不惜辭去工作。他在一九九七年和柯一正導演合作的電影《藍月》,將在本周六揭幕的《聲影紀事─台灣及華語電影音樂情旅》重新上映,本文介紹的就是一位台灣作曲家創作電影音樂的心路歷程。
問:《藍月》和《給逃亡者的恰恰》這兩部電影的導演柯一正和王財祥都是長期拍廣告片時和你合作的夥伴,但是不論是音樂的形式或是合作的方式各不相同,身為音樂家,你怎麼來調整自己的身段和心態?
答:可以簡單地這麼說,《藍月》的音樂,我是盡量用電子樂器,模擬人生,抒寫感情;《給逃亡者的恰恰》則是大量地採用真實樂器,但是表現的手法卻是很另類的。
我在創作《恰恰》的時候,王導都是先拿他大致初剪出來,但是還沒有全部完成的部分毛片,明確告訴我希望在那裡加音樂,加什麼樣感覺的音樂,可是,那個時候,還有很多的戲還沒有拍。
我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底片的時候,只看了十分鐘,我就幾乎坐不下去了。非常的痛苦。關鍵在於《恰恰》是用超現實的手法拍攝的電影,如果你是正常人,有正常思維的人,你立刻就會覺得自己和電影是格格不入的。
為了替這部電影作曲,我幾乎花了一整年的時間來專心創作,就在做到第五個月的時候,我開始發現自己也開始不正常起來了。因為整部電影講的就是怪,電影音樂的領域裡,我們幾乎放棄了一般音樂創作的旋律,也不管它什麼樂理,什麼樂器,然後呢,我整個人就好像隨著劇情變化,開始化身成為一個流浪漢,看什麼事,什麼東西都不順眼,平常越以為是正常的東西,我越覺得反感,整個人就好像進入了一種吸毒的狀態底下,有一種「幻覺」,好像自已在舞蹈。
問:替主題這麼抽象的電影配樂,你怎麼和導演的溝通呢?
答:我們的溝通方式也非常抽象,非常另類,我還記得王導曾經要先設想一個情境,假設我自己剃了個光頭,然後整個人只穿一條內褲就到西門町走路,他說,想清楚這種感覺,做出來的音樂就對了。現在想起來,那段日子還真是奇特得刻骨銘心,教人難忘。
問:《藍月》是那麼唯美抒情的電影,創作起來,應該就比較正常了吧?
答:我常常覺得作曲家除了要懂音樂,更要會演戲,會入戲。
我在創作《藍月》的那段日子裡,自己不知道流過多少眼淚,因為我是抱著談戀愛的心情去創作,每天從起床開始,我就像是個剛墜入情網的小男孩,沈醉在所謂愛情的快樂、焦慮和嫉妒等情緒之中,就這樣一直寫一直寫,每天都寫到自己的眼淚流下來,流下來,流到不能控制為止,傻到的就像戀愛中的瘋傻子一樣。那段時間裡,我也好像電影中的人物一樣,經常走路回家或是到街頭漫步,或是到河邊去月亮,把自己弄得好像個遊蕩詩人一樣。
問:你真的覺得做音樂要做到像你這麼投入,這麼瘋狂才行嗎?
答:我自己的創作心理大致就是「感動;投入」這幾句話的情況。平常,世上有千千萬萬種人,很多人事,好像一點交集都沒有,但是一剎那之間,我好像也可以變成自己想要變做的那種人,那是音樂和影像結合的時候特別有的力量。
其實,做廣告音樂的我也是這個樣子的,只要我自己不喜歡這個產品,創作出來的音樂,聽起來就會覺得有點不順耳,好像少了什麼東西一樣。譬如,《藍月》裡面有男女主角吵架的戲,創作起那段音樂的時候 我就覺得自己的情緒全都進去了,人變得非常暴燥,出來的音樂就會有火氣,但是很貼切那種戲劇感情。
問:是不是可以這麼說,電影配樂工作帶給你重新經歷不同的人間情感?
答:坦白說,從事音樂創作的人,想像力比較差,特別是視覺方面的意境蘊釀,幾乎沒有辦法和電影工作者來相比,但是從事影像音樂的工作時,你就可以從影像之中汲取許多靈感,達到自己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意像世界。
問:不過,你並不反對音樂可以替影像產生相當的加分功能?
答:我想,「加分」是個很貼切的形容。沒有聲音的世界,肯定是枯燥無趣的。有了聲音,世界才會快樂,有了音樂,電影就可以充滿著各種情緒和火花。
不過,我覺得最好的電影音樂創作,應當是不露痕跡的,最好不要讓人覺得音樂的存在,一切要自然,不必突顯音樂的存在,不必炫耀你的音樂成分。就像我們平常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其實我們不會太注意生活的四周究竟有那些聲音充斥著生活,大自然的天籟或是生活中的噪音,都自然走進我們的生活裡,陪我們一起長大,一起老去,所以,我想我的音樂創作或許是去追尋一種「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境界,真的做到這樣的地步,或許就又是「山是山,見水是水」的化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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