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颱風來襲的前十天,我開車經過花東縱谷,遠遠看到一家輕航機教練場,繞著小路進去,沿著筆直的小路前行,開了許久才找到這家輕航機教練場,機棚裡停放了十多輛的各式輕航機,可是機棚裡空無一人,當時正是正午,氣溫燙得人直淌汗,可是摸著機翼,心裡卻直接就想到了《遠離非洲》裡的勞勃.瑞福與梅莉.史翠普……
離開前,輕航機教練場的主人從泠氣車裡走了出來,「沒有人會在大中午的時候飛的,」剛睡過午覺的他揉著眼睛告訴我:「傍晚再來吧!」
輕航機或滑翔翼都是我曾經嚮往,卻始終沒有膽識去嘗試的遊戲,都到了門口了,還是只能揮揮手說再見。
開著車子走回花東縱谷的公路上,腦子裡浮現的是另外一部法國電影《夢想起飛的日子》的聲影,重新撿拾起這部2003年電影的影評,重新整理如下:
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幻想情境裡……沒有人能捕捉到真實的世界。
─名導演費里尼
電影是幻想的天堂,是逃避現實的避難所。但是登入夢想天堂的方式,因人而異。
好萊塢電影偏好在人間煙火中築夢,賺取觀眾的一聲歎息和一滴眼淚\,最後再從暗黑的電影院裡走回光亮的人世;歐洲電影對夢想的解讀則另成一格,鏡頭往往無情揭發夢想的殘破與現實的醜陋,讓觀眾心靈在飽受捶打下,不用偽裝,卻更有能量能在人間經營自己的夢土。
《夢想起飛的季節》原本的法文片名叫做《一隻燕子帶來春天(Une hirondelle a fait le printemps)》,法國片商進軍美國市場時改名「來自巴黎的女孩」,到了台灣則被本地發行商更名為《夢想起飛的季節》,三個片名反應了不同文化背景的世人解讀這部電影的三個面向,卻像一把三稜鏡,透過光的折射與吸納,讓我們看到更多電影的趣味。
電影從天光雲影、碧草如茵的阿爾卑斯山風景展開,觀眾很快發現原來那不是真的風景,那是一個車廂廣告,雖然是假的風景,卻讓塞在車陣裡的女主角桑德琳(Mathilde Seigner飾演)動了神往凡心,於是她放棄了電腦工程師的高薪工作,報名務農,甚至頂下了一座農莊,要實踐自己上山做農夫的田園夢想。
面對這樣的一個從紅塵出世的主題設計,導演克里斯欽.卡希昂(Christian Carion)直接點出了人類面對「虛妄」夢想的「自我催眠」本質(一如我們看到電影預告就想花錢買票看電影)。電影接下來的劇情可能是女主角經過一番寒徹骨的農業震撼教育之後,終於苦盡甘來,笑傲阿爾卑斯山;或者遇上了每回放羊時都會巧遇的滑翔翼飛行員,終於成就一段山之戀……因為這才完全符合好萊塢電影的做夢公式四部曲:「發想」─「逐夢」─「驚夢」─「圓夢」。
但是,還好卡希昂是法國人,他走了另外一條好萊塢人可能認為不可思議的路。桑德琳從來沒有遇上那位飛行員,她每天面對的是前農莊主人,一位做了多年鰥夫的寂寞老農夫安德利翁(由一臉老頑固樣模樣的法國老牌影星Michel Serrault擔綱),他們年齡懸殊,相差四十年的歲月代溝反應在農場經營的理念矛盾、還有男尊女卑的老農驕傲以及農場主權的讓渡上,從專業、性別、到權力的三個人性環節,讓原本與世無爭的山居歲月一樣都面對紅塵人世最纏人也最煩人的欲望糾結裡,這種一點都不美麗的生活矛盾,卻讓本片有了濃郁的寫實味道。
更重要的是,卡希昂原本就是農家子弟,他沒有美化農牧的勞力辛酸,更沒有被高山的雪景所欺瞞,反而是直接點出了沒有力氣、勇氣和耐性,你只適合看海報做夢,夢想真要起飛其實是要耐得住寂寞,因此才有老先生斷了保險絲騙來桑德琳的投宿,才有在重聽老唱片時輕輕碰觸了老人家也有莫可言諭的性衝動……而且就在大家都以為人間的春天總是在寒徹骨的冬天過後才能驚見飛燕時,他讓老先生的驕傲與粗魯毀了人際的最後火苗,讓桑德琳的倉惶逃山留下一個永難彌補的遺憾,好萊塢追求的是夢幻式的快樂結局,卻忘了人生永遠不可能那麼圓滿無缺的,也因而《夢》片苦澀的結局,才讓人有打破筋骨顛倒勇的生命啟示。
不同的結局,代表不同的生命認知和生活美學,這部法國電影提供了人生的另一種夢想的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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