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美人香肩

張藝謀的《英雄》，今年在美國賣座不錯，《十面埋伏》則是利用紐約影展首映後，開始大做廣告，進軍美國市場，順便替明年的奧斯卡獎外語片造勢，爭取提名機會，利用這個時機看看美國影評人的論介方式，可以體會出不同的中外文化碰撞火花，以及完全不同的觀影角度。

美國紐約時報的影評人A. E. Scott 在評介張藝謀的《十面埋伏》時，盛讚年過五十的張藝謀已經進入他的第三階段高峰，這回他玩的是美術視覺，立論有點牽強，說了等於沒有說（張藝謀從第一部電影開始，就從來沒有放棄他攝影師出身的銳利構圖，他的影像一直是他的招牌，有模有樣，有形有色，但是未必有神！）倒是Scott滿腔熱情地告訴讀者說：「章子怡不經意地在電影中小露香肩，如果她肯露一點，放映機可能都會著火了（Ms. Zhang bares one of her lovely shoulders. If she showed any more, the projector might catch fire.）！」我看到了一點趣味。

這句話說明兩件事：第一，老美真的很迷章子怡（不然，也不會找英語還很不流利的她來演《藝妓的故事》）；第二，含蓄地小露一下，遠比全裸全脫更迷人！

但是這樣的評論也暴露了兩個盲點：第一，老美因為迷戀，所以淺嚐即止，能夠眼睛吃吃冰淇淋，就已意興酣暢，像極了小孩子只要吃到點糖，就覺得一生蜜甜幸福；第二，就因為迷戀，看到就好，渾然不計較，她和金城武都已陷入狂戀熱愛的激情世界中，怎麼可能只露那一小香肩？

電影有很多功能，「偷窺」一直扮演著很微妙的角色：窺見歹徒的犯案手法、觀看異性的私密胴體、見証癡情男女的癡愛舉止……都是很重要的心理滿足，讓觀眾「看見」他想看的，或是沒想到要看，看到時卻要驚奇不已的畫面和情節都是吸引觀眾、滿足觀眾的必要手段，至於如何讓觀眾「看到」，如何讓觀眾「想像」，都是大學問。

奧利佛．史東在《亞歷山大帝》中讓我們在男女肉搏戰中看到了女星Rosario Dawson山峰壯麗的偉大胸景，那是大地之母的身材，亞歷山大要這麼魁梧的異邦女子羅桑做王后，傳子嗣的「做秀」心情是可以想見的，至少可以讓大家明白他還是有誠意娶了有「宜男」之相的女人為妻；至於他的雙性戀傾向，多數停留在言語上的層次，只讓我們感覺到他們生死與共的兄弟盟約，更多的是自己的想見。

欲望，則是《三更之餃子》的重要動能，不是梁家輝好色慕少艾，楊千燁不必刻意去追求「還春」靈丹，陳果表現梁家輝的色欲賊念，其實只用了一個鏡頭，把攝影機架在與梁家輝視線等高的腦後，鏡位只要輕輕左右幌動，你就依稀恍惚看到了他的女秘書若隱若現的裙底風光，攝影機代表著梁家輝的視覺和淫欲，真正滿足的卻是一起窺伺的觀眾。

同樣地，愛包餃子的白靈，每次一低腰趕麵皮，你看到的，你關心的不是桌上的麵皮，更不是奇特的餃子饀，而是她胸前飽滿到快要跳出的肉彈雙丸……幾番露饀勾引之後，最後梁家輝硬上白靈的那場戲，什麼都不必再露（雖然，梁家輝還是努力脫下了褲子），觀眾早就把意念全都填飽，填實了。

我在許多的場合都預言了白靈和吳彥祖該當得到金馬獎，因為他們的演出讓戲有了神有了魂，反派就要壞到骨子裡，狐狸精怎能惜肉如金？一個演員能做的事無非就是畫龍點睛的那一剎那，「拚將肉身為戲報（這是我改編自「拚將頭髗把國報」的俗話）。章子怡的未能得獎，坦白說，和她放不開的個性有點關連，老外不嫌棄，讚她香肩露得好，露得美，但是我們看到的卻是中國演員面對傳統的面子包袱，不能放手一搏演出的尷尬，《十面埋伏》如此，《2046》亦是如此。那是宿命，那只能歎息一聲，既然戲已至此，只願章子怡就堅持到底，千萬不要在好萊塢的電影中突然開竅，狠下心就決定脫了露了。

中國人很麻煩的，屆時，民族主義一定不放過妳，一定咬定妳崇洋媚外，褲腰帶見到老外就鬆了。藝術是神聖的，也是值得犧牲的，但是要頭腦清楚，而且始終如一，否則「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大帽子，真的不知何日何時會壓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