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中,對於《可可西里》的名詞解釋沒有這麼複雜,也有沒有這麼深入,只是透過一位藏人記者朵玉的耳朵,聽到了民間巡山隊員用這麼一句話來形容《可可西里》:「美麗的青山,美麗的少女」。
是的,觀賞《可可西里》時,你一定會對映入眼簾的這片美麗青山、既雄渾又壯闊的山河美景留下深刻印像,當然,你也會對緊接著而來的盗獵者夜襲藏羚羊的槍殺無辜場景,悚然心驚。美麗與無情,生命與生存的矛盾,成為電影《可可西里》最基本,也最鮮明的對比美學。
平均高度為海拔五千公尺以上可可西里,方圓8.3萬平方公里,高寒缺氧,常年大風,被當地人稱做「生命的禁區」,人跡罕至的結果,使得可可西里成為為高原野生動物的生存樂園,共計有藏羚羊、野驢等230等多種動物。1985年之後,這裡上百萬頭的藏羚羊,因為歐美成衣市場對可以禦寒的藏羚羊絨產生強烈需求,價格暴漲,導致高原居民對藏羚羊的大屠殺。電影就從民間巡山隊員被盗獵人殺害,記者深入現場了解真相的動機點開展。
從中國導演陸川選定這樣一個故事,這樣的場景做為他的新片題材時,《可可西里》就已經篤定會是一部引人關切的電影,至少,看過電影的人們很容易用「主題嚴正」、「拍攝困難」、「視野寬宏」這些簡單至極的形容詞來形容該片的成就,但我寧願用王陽明先生說過的一句話來形容我的感覺:「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雖百工技藝,未有不本於志者。」
電影,不一定要拍磅礴史詩,也不一定要拍媚俗小品。為商業服務,是人生要存活下去的必要思維;為良心服務,則是讓自己中夜低迴,也能坦然無愧的奉獻犧牲。創作,一定要心有所感,力量才會強猛,境界才會高遠。只是,多數人創作的路程與心態,往往還是遷就現實,很少會選擇一條人跡罕至的道路去圓夢,除非你立志,要拍出不一樣的電影。
《可可西里》的題材和地理特殊性讓創作者別無選擇,你非去可可西里實地拍攝不可,要拉著大隊人馬上山,面對瞬息萬變的自然天候,面對著肺積水和心臟病等高山病的威脅,執行難度之高,早就超越了一般只會在都市取景,只關心小情小愛的台灣電影。人們會去看電影,無非就是期待著電影能開啟我們的「視野」和「心胸」,《可可西里》在「視野」層面,帶給大家的聲聲驚歎,可惜的是「心胸」層面著墨不深,未能蔚為更強而有力的戲劇震撼。但是,即使如此,《可可西里》依然是一部會讓人低吟深思的電影,因為從導演到工作人員,大家都「立志」要拍一部不一樣的電影,他們也真的做到了。
電影中有流沙,有風雪;有氣喘吁吁,難以為繼的高山運動學,有脫褲涉水,寒意抖擻的高原生存學;也有滿天星斗的柔情,更有豪情壯志的藏族舞蹈……這些場景都見証了電影工作者的汗水,但是就一部劇情電影而言,除了捕捉「天地無情」和「天地有情」這兩款矛盾互生的場景外,你更期待的是一個言之成理,又能撼動人心的故事。
電影的主角是巡山隊長「日泰」,飾演日泰的藏族演員多布杰有一張布滿憂思的性格臉蛋,他不是靠著血緣、外型和出生環境就擔綱的業餘演員,他是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畢業的專業演員,導演陸川曾經這樣形容多布杰:「可說是電影界的新鮮血液,他的表演太震撼、太有力度了。」確實,當你從巡山隊員天葬餵鷹的一個鏡頭看到多布杰時,確實會被他那張黝黑的臉龐上的風霜刻痕給震攝住,但是再突出的外型也需要有血有肉的戲份來襯顯,陸川在人物深度的刻畫上,顯然是還要多加把勁的。
電影中的多布杰不是個多話的領袖,只因為記者朵玉知道他關心可可西里自然保護區的成立,他就同意接受朵玉的採訪,也讓朵玉目擊他們住家也有為數甚多的藏羚羊皮草,但是他為什麼熱愛可可西里?為什麼會在縣府不給人也不給錢的情況下,甚至多數隊員都已經有一年多沒有領到工資的狀態下,依然願意冒著生命的危險上山去追捕盜獵者?觀眾很難從人物對話或行為情境中體會出來,只是看著日泰在路上設關卡,攔阻非法入侵者,看著他罰款、燒車、私刑拷問,甚至在危急存亡之際,授意隊員出售藏羚羊絨來救急,「權變」是亂世英雄旋乾轉坤的必要手腕,遊走法律邊緣的求生手段也無可厚非,但在導演急著要表現日泰生存困境的時刻,或許不需明白交代他的心情轉折,然而觀眾更需要看到與明白的是日泰的「焦慮」與「志向」,也才能從他的堅決與斷然中更加感受到末路英雄的氣質與悲壯。
有人說美麗的《可可西里》正在流血,從平坦大地上成千上百具被人剥去皮毛,只剩尸骨被禿鷹啄食的藏羚羊屍骸,確實可以讓人感受到一種生靈即將滅種的淒涼,可以明白日泰決心把這片變色山河恢復成人間淨土,不惜萬里緝兇的決志。但是最後日泰被盜獵者繳了械,依然頑強地要「老闆」伏法的對話與打人的行裡,你可以說是他自知死期不遠,悲壯地選擇自己的尊嚴,所以做出最不合時宜的行為(中外悲劇英雄都有自毀的傾向,在生命最悲壯的一刻,畫下自己可以決定的行為);但也可能解釋成他原本是那麼深知通權達變哲理的領袖,最後卻成了不合時宜的人格矛盾者。
據說,藏族人曾經用一首歌來歌誦可可西里的美麗,歌詞如下:
暖暖的夕陽
呼喚著潔白的羊群
美麗的姑娘
像草浪搖蕩著我的心
繽紛的野花
盛開在你烏黑的發髻
裊裊的炊煙
可是你為我敞開了氈房
你長長的皮鞭喲
為何總也打不到我的身上
你多情的眼眸喲
為何總讓我心中憂傷
我多願變成一只雄鷹
守望你永遠的藍天和夢想
我夜夜唱不停的情歌
可曾讓彤雲浮上了你的臉龐
哦,可可西里
我夢中的姑娘
哦,可可西里
你何時做我的新娘
電影中有兩場營火晚會,其中,如果有一次能聽到日泰或他的隊員唱起這首歌,或許,你更能明白在這片「無情荒地」中,就是有這麼些深情人,默默地捍衛著他們的夢,他們的根。
留言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