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道結果,興趣與專注力,真的就會打折扣。
看過紀錄片《偷天鋼索人(Man on Wire)》再來看劇情片《走鋼索的人(The Walk)》,因為是相同的主角,相同的事件,坦白說,確實壓力沉重,因為該知道的劇情,紀錄片早都說過了:這位愛走鋼索,最愛挑戰極限的法國人Philippe Petit,確實在1974年的八月天,一腳踩進雲端,從空中橫跨了世貿中心的雙塔,前無古人,當然,如今也再無來者了(答案請參看本片的最後一句對白:Forever)。
兩個小時的電影,前八十分鐘,其實都在鋪排與蘊釀,要大家見證這位年僅廿四歲的毛頭小伙子如何克服困難,終於登上四十年前的世界第一高樓世貿雙子星大廈,然後踩著鋼索,凌空從A塔走到B塔,而且去去來來,一共八次。
他瘋了,是的,但是平衡性極佳的他,沒有懼高症,體力也夠撐到一天不吃飯,依舊行有餘力,可以去創造世界紀錄,雖然,也有忌諱,最不樂意別人提到死這個字,畢竟,死神至今對他興趣缺缺。
《走鋼索的人》的所有高潮都在他終於踩上鋼索開始的。導演Robert Zemeckis對於英雄心情的掌握,與鏡位調度,用力極深。
第一回,Joseph Gordon-Levitt飾演的Philippe Petit終於即時架好繩索,沉穩跨出他的歷史第一步時,即使遠方有雲霧飄來,但是無風無雨的八月天,一切非常順利,他一下就寫成了歷史。偏偏,理應鬆一口氣,好好享受勝利果實的他,卻是悵然若失地回首看著來時路,滿心惆悵。
是的,期待經年,剎那之間就圓了夢,太快到手,太容易到手,反而沖淡了苦盡甘來的喜悅,就在他癡癡回望A塔之際,他似乎聽到了世貿中心的呼喚(這當然是我的註解,卻也是Joseph Gordon-Levitt空茫眼神所傳出來的明確訊息)。於是他站起身來,要走回A塔。
第一回是冒險,第二回則是英雄。冒險之人,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換當英雄時,就多了浪漫豪情,導演Robert Zemeckis此時接受了作曲家Alan Ailvestri的建議,採用了那首前半段改編自貝多芬的「給愛麗絲」的配樂曲子「I Feel Thankful」,就在Joseph Gordon-Levitt從腳掌用力,踏出第一步時,導演先給了他一個鞋部特寫鏡頭,同時,像流水般奔竄的鋼琴聲就這樣流瀉了出來,踩著音符,他就像芭蕾舞者一般,用力一踩一蹬,開始他的鋼索芭蕾。
在鋼索上跳芭蕾?聽起來容易,真實人生中卻是不可能的任務,《走鋼索的人》此刻的音樂處理,就如在鋼索上加了潤滑油一般,創造了「滑行般」的錯覺,目的就在「浪漫化」這位蓋世英雄,畢竟,別人不敢做的事,他做到了,甚至一次不夠,他還要繼續挑戰自己,不但來回,還要轉身,還要躺臥,還要單足下跪,向雲端下吶喊注視的觀眾致意。
從冒險家進階到玩家,這首「給愛麗絲」給人一種「家家酒」的輕鬆自在感覺,畢竟別人或許覺得艱難,對他而言卻只是顆小馬鈴著,要想比對大小,唯有兒戲視之,才更能拉開主角與觀眾的英雄崇拜距離,畢竟只有他越是無拘無束,自在寫意,他才更像英雄,於是,曲式很快從小品的鋼琴獨奏擴大成了交響樂的澎湃版,音樂的變化,就這樣高舉起這位英雄。
接下來,讓聞風上樓的警察開始與他合演一場你追我躲的貓鼠遊戲,音樂風格再度變化,成為鬥智鬥力的拔河對話,其實,也讓人聽得興味盎然。總而言之,用小曲成大器,《走鋼索的人》的音樂揮灑,堪稱妙著。當然,你也不會忘記剖析導演Robert Zemeckis如何用仰角、俯角,橫移,直推鏡頭來雕刻鋼索人的脆弱與孤單,但是這些鏡位魔法究竟意味著華麗或冒險?其實就看你的懼高症有多嚴重了。
電影的最後是逮捕了Philippe Petit的世貿大樓起造業主,給了他一張「永遠」有效的參觀券歡迎他隨時再回到高樓頂層。是的,永遠。人生有什麼事情是永遠的呢?曾是世界第一高的世貿大樓,如今安在哉?不管曾經風流或風騷多久,繁華舊夢終究會消磨殆盡的。《走鋼索的人》的故事與畫面就這樣終結在「永遠」這句話上,沒有註解,亦不加眉批,但是所有知悉911事件的人都能接到導演投出的變化球,I got it and I knew it!能跟導演這樣玩玩接龍,也就夠了。
可轉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