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台灣的朋友,別忘了4月19日,下午兩點,在台南國家文學館來看這部電影,來聽導演講他的改編心法。
要改編小說,就要有心理準備,肯定有觀眾或讀者要來比對小說與影像,翻譯與剪裁,是漫無止盡的拔河。選擇,是學問,重現,何嘗不是?
不要告訴我,把文字翻譯成影像有多艱難,尤其是文學上的文字。
朱天文在《世紀末的華麗》中告訴讀者:米亞是一位相信嗅覺,依賴嗅覺記憶活著的人,所以家裡燒一土撮安息香。
朱天文在《世紀末的華麗》中告訴讀者:米亞同樣依賴顏色的記憶,所以她一直在尋找一種只要被她遇見就一定逃不掉的紫色。
接下改編任務的沈可尚導演,面臨嗅覺,他選擇了迴身;面對顏色,他放棄了逐字逐句的翻譯。在「信達雅」的傳譯過程中,他挑著,也跳著,用他相信的「信」與「雅」,來註解跳棋遊戲上的「達」。
因為,米亞是模特兒,就算是我們真的找齊了雪紡、喬其紗、縐綢、金蔥、紗麗...又如何?文字的堆砌,從來不等同於影像的排比,一如具像無法挑戰想像一般。
因為,米亞愛在陽台上看著城市的天際線,但是就算我在天空上塗抹了蝦紅、鮭紅、亞麻黃、蓍草黃...又如何?文字的無邊詭麗,又如何用一格或一連串的畫面來比對?
因為,有哪一個中年男子的鬢角能夠翻譯浪漫灰?不管那是叫風霜之灰或練達之灰?這一回,沈可尚找到了男聲來翻譯,借用略帶禪意的文字,那是不需著相的意像,就讓蒼涼與渾厚的嗓音來做註解吧。
朱天文的《世紀末的華麗》是一場文字與意像的饗宴,沈可尚不貪多,他只取一飄飲。
文字,專長於腦海中的波動,就先讓青春肉身在遊樂場或陽明山上的旋轉與奔馳,創造那種專屬電影的動感吧,電影不就是Moving pictures的嗎?
但是,沈可尚刻意留駐的是小說中曾經提及的「那棚倒掛的乾燥花」,花已非花,色澤卻能停駐,花已不秀嫩,形態卻能不凋,而且,而且,對照著米亞說廿五歲的自己已經老去時,乾燥花啊乾燥花,何等凸兀,卻又尷尬的身影符號啊。
沈可尚更傳神的一筆是找到了青春正好的許瑋甯來詮釋米亞。
面對老情人的嬌嗔與耍賴,有戲;用臉部大特寫來檢視青春的印痕,有神;用空茫的眼神來註記幸福擦肩而過的小小波紋,有韻......有了她的血肉加持,米亞就得著了精靈氣息。
要書寫「華麗」,選項很多。沈可尚避開了小說中克林姆、梵谷、莫內與高更的名人障,或者阿部寬與喬治男孩的符號圈套,他跳進了模特兒的世界,套用了冰島女歌手碧玉的搞怪手法,打造對應的流行符號。
但是,要怎麼書寫「世紀末」呢?沈可尚選擇了不規則的電視牆,每個螢幕上都有投射著歷史事件,清楚可辨的是野百合學運的紀錄片,那正是小說發表年代時的台灣大事,瑪丹娜在她執導的《溫莎公爵夫人(W.E.)》中,不也如此快意縱橫於舊日影像中,記憶在唱歌,歷史也跟進唱和。
舊世代男人打造的世界規矩,在野百合學運中翻天覆地了。沈可尚的時光回眸,算是超越小說文本的新詮,卻又落回到小說的收語詞,是的,那是個動人的ending手勢,那是創作者的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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