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里路雲和月

上星期的「電影最前線」節目，適逢八月卅一日，心中驚歎：2013年就又這樣過了三分之二，於是在節目中即興唸了一首中國詩人木心在他十四歲那年寫的詩，詩句如下：

時間是鉛筆，
在我心版上寫許多字。
時間是橡皮，
把字揩去了。
那拿鉛筆又拿橡皮的手
是誰的手？
誰的手。

我沒有特別預告，也沒有寫在節目介紹中，刻意隱藏了一個小秘密，心中想著：「有緣的朋友，一旦聽見了，必定會得著我當初讀詩時的喜悅！」

這首詩，其實是意外的發現，今年夏天，我忙著在高鐵縱貫線上來來去去，但是太匆匆了，連心儀的台南老街都沒有好好去走訪一回，八月四日那天，到了台南車站等著沙崙線火車去高鐵站，恰好有廿分鐘的空檔，於是闖進了北門路上的敦煌書店打發時間，第一眼看到了木心的「魚麗之宴」，隨手翻到第32頁，就讀到了這首沒有標題的小詩，一見鐘情，迫不及待就在火車北返之旅途中，讀完了全書，畫下了許多讓自己動容的文句，心頭想著我該如何把這剎那的感動翻譯出來呢？

我通常的選擇是文字和音樂。文字，放在部落格，音樂留給電台。前者，可以不時回味，後者聽過即逝，所以文字要求比較理性，音樂則訴諸感性。但是，我的電影書寫卻又是隨興而發，不想被評論的格式與框架綑綁住（例如一部電影可以切成好幾個主題，分幾天書寫；一部電影可以只寫一個細節，完全不想討論其他面向），廣播中更是想到啥就說啥，原先備妥的大綱與音樂純粹只是參考，心到了那裡，唇齒就到了那裡，操縱音樂的手指也就順勢彎轉了，往往就因為太過隨興，別人一小時就可以做完的節目，我卻要反覆折騰，搞個兩三小時才完成，一直霸佔著錄音室，電台雖然為排班表頭疼，卻也不曾當面囉嗦，總是讓我放手做自己想做的事，這一點，我始終心存感激。

今天的文章選用三千里路雲和月做標題，主要是部落格的文章總數已經超過三千篇了，一篇文章就算一里路吧，以每篇一千五百字來均算，也有四百五十萬字了，如此筆耕，也算是給只會搖筆桿（這是古代形容詞了，現在該說是敲鍵盤了）的自己一點交代了。

辛苦，其實不多，我得著更多的全是寫作的樂趣：得著共鳴，如見彩虹；遭人指正，也有增廣見聞的欣喜。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寫作紀念日上期許著：只要還寫得動，我還不想停筆呢。

昨天，報社人事室告訴我，我的職場工作已經滿廿八年又一百一十八天了，廿八年？人生有幾個廿八年？電影風景如此迷人，我是如此貪戀癡玩著，但不禁又要問自己：真正想書寫的工程，開始了嗎？要的，我要起步了。耳畔此時想起了我喜愛的那首合唱曲：「上山」

努力！努力！努力望上跑！

我頭也不回呀！汗也不擦，

拚命的爬上山去。

半山了！ 努力！努力望上跑！

上面已沒有路，

我手攀著石上的青藤，

腳尖抵住岩石縫裡的小樹，

一步一步的爬上山去。

小心點！小心點！

小心點！ 努力，努力！努力往上跑！

樹樁扯破了我的衫袖，

荊棘刺傷了我的雙手，

我好容易打開了一條線路 爬上山去。

好了，好了，上面就是平路了，

努力！努力！努力望上跑！

上面果然是平坦的路，

有好看的野花，有遮蔭的老樹，

但是我可倦了，衣服都被汗濕遍了

四肢都覺軟了，我在樹下睡倒，

聞著那撲鼻的草香，

便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覺。

睡醒來時，天已黑了，

路已行不得了，

"努力"的喊聲也滅了。

猛醒！猛醒！我且坐到天明，

明天絕早跑上最高峰，

去看那日出的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