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有許多人不曾忘記311日本福島核災發生後,日本上演過的逃命潮,309的廢核大遊行,就是許多台灣人的反省與行動。問題是一旦核災發生:我們還能能逃向何方?20?50?
日本導演園子溫執導的《希望之國》適合在311日本福島核災紀念日時,重新檢閱審視。
《希望之國》的故事取材自福島核災事件,只是把福島改成了長島,一個虛構的城市,一個標榜「原發之町」(核電城市),坐享諸多核電利益回饋的城市,卻上演了一則從真實翻模的悲劇,潛藏在真實與虛構間的人性戲劇,噴發出比紀錄片更耐人尋思的力量。
《希望之國》描寫日本長島的酪農家族小野一家人在遇上強震後,核電廠氣爆後的際遇。政府緊急劃出
小野家族面對核災有兩種態度,留下或出走。但是不管你做了那一種選擇,都是無所逃於天地間的淒然。
老爸老媽屬於留下的一族,一方面是年歲已高,去日無多,也無處可去;另一方面則是老媽得了失智症,唯一會唸的事是:「核電廠蓋好了嗎?真可怕!」渾然不知,不但核電廠早已蓋好,也在營運後遇上地震與海嘯,爆炸了,記憶一直停在昨日的老媽,就用著看似喃喃自語的複誦,透露出早已深埋在基因底層的恐懼。也正因為老媽渾然不知今日核變,穿上和服,要去參加以盂蘭勝會時,才會闖入禁區,才帶出故鄉殘破的末日光景。
鄰居都撤光了,逃命圈外的小野家族就好似遺世獨立的孤兒,沒有了朋友,也沒有了未來,連曾經花開繽紛的花園都已逐漸荒蕪枯毀,小野老爸面臨的是要不要射殺他曾經用心畜養的牛隻?又如何用自己的身體再一次帶給妻子溫暖的擁抱?他的每一個選擇都是無奈,園子溫用「毀滅」來塗寫「絕望」,淡淡一筆,即已夠讓人眩泣落淚。
村上淳和神樂坂惠飾演的小野家族第二代,則是懷抱著香火傳承的信念,遠走他鄉。懷有身孕的神樂坂惠卻陷入核災焦慮症,深怕自己感染輻射,傷及腹中孩子,於是進出都要穿全罩式防護衣,新家門窗也都封得密麻不透風,深怕輻射穿透...在其他孕婦眼中,她簡直就是被核災嚇怕了的瘋子,陽光如此明亮,空氣如此清新,政府都保証核災和核輻射都已經控制住了,何必要自己嚇自己呢?
村上淳和神樂坂惠最後選擇一路南行,感覺上像是來到了天涯海角,面對著陽光和海水,神樂坂惠終於脫衣了防護衣,與其他天真無邪的孩子一起在海邊戲水,此時村上淳隨身攜帶的輻射感應器卻開始叫響了起來,指數快速從零畫過中線,超標破表了,都已經到了海角了,還能往哪兒逃?感應器的嗶叫聲,成了最絕望的控訴......
不是發生了福島核災,園子溫不會想要拍攝《希望之國》,他花了六個月時間深入災區做入無數訪問與功課,才把酪農自殺的新聞事件融入這個「看似虛構,實則句句血淚」的故事,園子溫放棄了灑狗血的災變重現(沒有海嘯,地震也只是劇動之後的室內全黑),改採了「孤寂」詩情來對照絕境下的人生。
《希望之國》其實是新聞事件與未來寓言的混血論述,園子溫特意採用了馬勒(Gustav Mahler)的第十號交響曲貫穿全片,因為這首交響曲,討論了生之煎熬,有如「煉獄」的人間苦難,亦有著來自消防員喪禮中的鼓聲靈感,音樂面臨「死亡/幻滅」主題,其實更有悲憫世人,盼能從苦難中得著啟示重生的籲求,是的,一旦核災降臨,人生何只沈重?正因為如此沈重,有多少人選擇了逃避?又有多少人願意直視問題,尋求解決之道?《希望之國》是一首反核抒情詩,獻給天涯知音。
僥倖,不是機率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