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勃.瑞福教了我的第二件事是:不要接受政治人物的誤導。
事件的前提是英國首相David Cameron。因為Cameron他在今年一月參訪知名的松林(Pinewood)片廠時,接見了英國電影界的多位大老,聆聽了對英國影業發展的建議,他的結論是BFI(英國電影中心)應該鼓勵業者多拍商業大片。
英國彩券事業相當蓬勃,大家都期待一夕致富,所以彩券盈餘頗豐,台灣的彩券收入盈餘,有四成五移做國民年金,百分之五挹注全民健康保險,剩下一半則給各直轄市、縣(市)政府社會福利基金,今年二月的總盈餘就達二十六億,社會福利可以分到十三億元,不無小補。英國的彩券盈餘分配則不同, 二成八轉做公益,一成二給國庫,其中又有部份錢要移做電影發展基金,2011年就有16億英磅(八百億台幣)挹注公益,亦有6.85億給官方運用,根據英國文化創意業產業(Culture and the Creative Industries)部長Ed Vaizey的說法,BFI分配到的經費為2800萬英磅(約14億台幣),隨後會逐年增加,到2014年時會達4300萬英磅(約21億台幣),這筆錢說多不多,用來資助年輕人拍攝長短片或紀錄片確實相當好用,可是真要來拍攝大型商業製作,真的夠嗎?
政府投資拍攝電影,文化命脈的傳承,理應是優先考量,能否在商業體系上賺錢,其實交給商人操心就好,但是文化紮根的工程,多數是默默無聞工程,無法滿足政客收割政績的企圖心;作品會賺錢,就容易獲得媒體青睞,觀眾共鳴亦大,容易帶動風起雲湧的氣勢,一旁吶喊的政客亦容易沾光。紮根工作很累,一時又看不到結果,自是乏人聞問,搶摘風光果實則就成了政客最愛的選擇了。
更吊詭的議題是:花大錢拍大片就一定會成功(指名),就一定會賺錢(指利)嗎?電影業的風險之一就在於投資與回收之間,沒有必然的等號,電影圈常有小兵立大功的傳奇,亦常有錢丟到水裡的失敗投資,前者通常是獨立製片業錐子出頭的風光傳奇,後者則暗藏著多少人暗夜泣血的呻吟。政府資源有限,要在文化或商業中做出選擇,其實就看主事者的眼光與企圖了。
David Cameron挨勞勃.瑞福罵的原因就在於他鼓勵BFI多支持商業片,要去擴大電影產業的機能,以與國際強勢作品相抗衡。勞勃.瑞福的主要觀理由之一就是商業大片只是電影的一種類型,電影「事業」有太多的影片類型,Cameron首相的觀光太狹礙,沒有考慮到其他電影人的心聲,亦未必就投合了觀眾的需求。
尋找非主流之外的其他可能,其實是勞勃.瑞福創辦Sundance影展,甚至最近還把Sundance概念銷往英國,目標就是要讓觀眾看見更多非主流的電影。主流電影有什麼不好?非主流究竟要好在那裡?這其實是爭議許久,一直得不到共識結論的老話題。
基本上,主流電影的目標就在於獲利,作品要能吸引觀眾,就能獲利,於是聲光場面都需顧及,靈驗的市場公式更是反覆操作亦不厭倦,久而久之,就如同生產線上的持續複製;非主流電影則強調個人印記,偏愛個人或實驗色彩,偶而會走偏鋒,但亦因鼓勵個人才情的盡情發揮,不時就會閃耀出動人靈光。但是非主流電影因為製作成本低,創意常陷進揮灑不開的困境,即時有些金援,亦因規模不大,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容易就被急著立功收割的短視政客視為不必浪費力氣的投資,畢竟文化長河的風景,與政客的政治生命鮮有重疊。
電影會賣座,確實能帶動市場活力,台灣電影市場確實因為《海角七號》、《艋舺》和《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動輒上億的票房盈收,証明了觀眾依舊愛看好看的台灣電影,使得景氣開始復甦,金主亦摩拳擦掌尋找獵物(不過,很多製片也向我抱怨,大家都說有興趣,卻不願第一個出錢,看到真有人下海了,才會跟進,《臥虎藏龍》的最初金主就因為猶豫,甚至退縮,就此錯失了上億的回收),但是回頭看看台灣電影低迷二十年的黯淡歲月裡,不亦都是非主流的電影工作者靠著夢想,胼手胝足在維繫電影的香火嗎?他們在吃苦時,那些金主在那裡?
我不否認,大型商業電影確有火車頭的功能,可以讓製片的各個環節都因此提昇水準,非常時期確實可以集中資源來打造旗艦計畫,改善體質,那是政府可以適時伸出援手的時候,但是電影回歸正常運作時,賺錢的生意就讓商人去評估與投資吧(獲得輔導金的人,有誰曾經把獲利盈餘繳還國庫?),政府的資源此時更可以理直氣壯回歸文化面,在人才培育和短片創作上,提供更多的援助,讓人才活水得能源源不絕,讓優秀作品有更多可能得以曝光。
計較眼前利害的,通通就是政客,看得到未來的,才是政治家,勞勃.瑞福罵David Cameron的關鍵在於國家的角色。他憑著自己的力量都可以創辦維繫獨立製片命脈的Sundance影展,有錢有勢的政府何以還在憂煩主流呢?外行的政客只會隔靴搔癢,內行的電影人,能不講真話嗎?
最後一句說得真是鏗鏘有力 說得好
多謝,我本來是想寫給文化部官員看的,但是力有未逮,辭不達意,只能草草終篇,結論倒是我想講的話,電影輔導策略要因時制宜,而非一成不變,重抄舊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