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父後七日》只是導演王育麟牛刀小試的前菜,《龍飛鳳舞》就可以算是花色繽紛的滿漢拼盤,因為他不但深諳歌仔戲與民同樂的通俗趣味,又兼及了華麗與奇觀,更用了紀錄片筆觸,把歌仔戲班(從團到演員)的滄桑滋味,精準濃縮在這部賀歲片之中。
電影的破題其實就看到了導演對歌仔戲議題的鑽研功夫,廟祝要搭戲台搬演戲曲酬謝神明,一切都要遵守既定儀式,一旦神明首肯,戲班子就得風雨無阻演出,偏偏一開始就遇上了颱風,強風襲捲,整個戲棚幾乎都要被風給拆散了,但是沒有擲筊問得神明應允,既不能撤台,更不能停演。這一場破題,包含了三層意義:第一,宗教與戲曲的密切連結(甚至信眾基礎非常深厚,香火錢極多的廟會,儼然已經成了戲班的最大金主);第二,避風雨,防垮台,怕漏電的諸多「誇張」表演,明確替電影寫下了時而荒誕滑稽,時而寫實催淚的敘事語法(例如沒頭沒腦就來一段殺很大的愛河泳裝慢跑秀);第三,狂風豪雨的避難場景似乎正是歌仔戲班風雨飄搖的真實對照。
但是,歌仔戲班看似只能窩在時代的邊緣角落,苦撐待變,卻也竟然能夠成為賀歲片的主題,不也說明了王育麟要從民俗趣味中淬煉菁華,換得時代新風貌的企圖心?《父後七日》成功向世人推介了台灣與眾不同的喪葬習俗,顛覆了別碰白事的既定偏見,《龍飛鳳舞》也以同樣的理路,提煉出台灣人都是這樣長大的成長經驗。
王育麟顯然花了不少時間,做了歌仔戲班的田野調查,但是他完全不想陷進紀錄片的窠臼公式中,田野調查只是提供他揮灑的戲劇骨肉,看電影和看戲的共同特都在要有好戲好看,有了田野調查做基礎,戲劇的說服力就更強了。王育麟在《龍飛鳳舞》的戲劇層次上,繞著兩個危機打轉:第一,老團長猝逝,誰能接班?他的解決方案是台前有女兒做當家小生,後台有女婿打點大小事;第二,偏偏小生卻出了車禍,行走不便,更不能拄著拐杖上台演出,演出合約誓必取消,戲班難以為繼,食指浩繁的諸多人口豈不慘哉?他的解決方案就是替身上陣。
「替身」確實是2011年到2012年非常有確的戲劇現象,我們先在《讓子彈飛》看見了周潤發有個冒牌替身,可以替他擋子彈,卻也因為替身先被當成告祭縣民的活口,激動了縣民抗暴之心,讓形勢急轉直下,有如黃河決堤,再難抗拒;其次,徐克執導的《龍門飛甲》也同樣玩起了真假太監的遊戲,陳坤既是怒目生威的大太監雨化田,另外亦是要在客棧裡玩家黑吃黑遊戲的江俠異人卜蒼舟,不管 是以假亂真,魚目混珠,或者假戲真做,一人兩魚的戲路落差及戲肉差異,都讓彈盡老調的這部電影總有了可看的一些趣味對手戲(只可惜,後來導演玩不下去,無法讓黑白陳坤演出更大的身份辨識趣味)。
一如周潤發與陳坤,《龍飛鳳舞》的替身戲交給了女主角郭春美,她既是戲班的台柱「春梅」,亦是在環保隊裡打掃馬路的小雜工「奇米」,春梅不能再登場,只因為五官相似,加上又是車禍肇事人,於理於情奇米都難以卸責,只能打鴨子上架,就半路出家,邊學邊唱,粉墨登場了。王育麟的說戲困境在於奇米的鬍子太假,一看就知是黏貼上去的假鬍子,但是用傳統戲曲的反串理念來解說這種「反串人生」的執行,就可知道性別的真實性從來不是戲曲世界的重點(看戲儘是癡人,才會有凌波和楊麗花這些知名女星可以反串小生,顛倒眾生),反正王育麟要搬演的是一齣「乞丐王子」的身份錯亂戲,就讓郭春美盡情揮灑,遊走於兩種不同出身、教養、德性與身段的錯身戲吧(米奇的邋遢工人裝扮,對照春梅的光鮮亮麗,恰恰就是乞丐與王子的對照,春梅失去舞台後的焦慮與迷惘,甚至還要上街掃地的身份錯亂,更是王子變乞丐的精妙轉換了。事實上,刮掉假鬍子的郭春美,反而精準地賦了兩個角色兩種表情,兩種肢體反應,最後還真有雌雄莫辨的混淆魅力,為全片生色不少。
不過,這齣乞丐王子的戲碼可不是只有身份迷亂的趣味而已,王育麟在「乞丐」身上溶進了歌仔戲演員花果飄零的走唱人生,他們唱遍江湖,感情世界卻往往欠缺停泊港灣,所以奇米從小就在後台打轉,看多聽多,好歹也能唱兩句,讓他的臨陣磨槍,有了合理脈絡;更重要的是奇米的際遇,在其他演員的男女關係上,似乎也可以看見複寫的版本(李珞晴飾演的小睛因為感情紛擾,攜子出走,另投他團,還有未婚生子的年輕團員,不也都是另一闕變奏曲?)。
I lost interest and stopped reading when I saw "田野調查", would you please be more serious!
沒有想到一句「田野調查」會引發反感?我的意思只是導演做過不少歌仔戲的研究功課,如果你因此就讀不下去了,我也無法多做解釋了。
有些詞語中文本來就有,何須翻譯。要譯也翻個像樣的,「田野」是甚麽的中文?(我三歲的小犬也懂得「野」字中已有一個「田」字。)
或曰許多人都這樣寫,網上也有人煞有介事地詳細解釋甚麽是「‧‧‧」,好像是說這是洋貨,中國人(也包括台灣人)從來都沒有這回事似的!是我們不重視,還是已經掉失了?
有意見的朋友,你有更好的譯法嗎,願聞其詳。
總覺得還沒寫完似的...
是的,上班時間已到,我就暫且打包出門了,文章是沒有寫完,感謝你的法眼,雖然這篇文章只差一個結尾,電影還有些章節,也許就留待下一篇了。
我也沒有說完。(其實是希望有其他人來說)
若有人來「調查」你,你會有甚麽感想?相反若是「研究」閣下,我也與有榮焉!
所以「‧‧‧」若不是外來語,就只有是劣譯、錯譯,翻譯者連基本的中英文水平都沒有。
或許我過敏,我總覺得這個詞帶點輕慢,好像是調罕別人是去旅遊享樂似的,實情是這樣嗎?
可是"田野調查"是中文中本來就有的名詞啊~@@
記得我是在國中還是高中的地理課本中學到的耶.....
對了 是國立編譯館的課本
原先的留言談的是田與野的爭議,後來是對「調查」有意見,我一向尊重讀者的聲音,但我想你的反應略嫌過敏了,一個常用名詞,我就不多做解釋了,這個議題,回覆到此,今後不多回應了。
田野調查已經是專有名詞了吧...看不出爭論的點在哪...
田野調查的運用
http://insight.ntu.edu.tw/zh-tw/node/2518
以前老師要我們的作業去做case study
也是說田野調查,
所以我對這個名詞是是覺得熟悉的。
「田野調查」一直是各個人文社會學門(尤其人類學)研究的一種主要方法,此詞在中文脈絡中是一直被給定的。
其本身也轉譯出許多義,譬如所謂的「田野」在人類學門初期,主要指涉西方文明之外的部落地區,但我們現在常在講「生活即田野」,便是想闡述,對於生活周遭的各種事物,我們也應將它「陌生化」看待來進行調查。
不是說對此詞不能有意/異見,但你的挑戰者不該只針對藍老師,畢竟藍老師不是此詞的創發者,且使用此詞彙的的更多的是學院內部人士,或者你該攻擊整個學院體制才是。
當然,或許由於你的閱讀侷限,未在其他場合中看過此詞,那也其情可諒。
我絕對沒有針對藍老師的意思。是我用詞不當,態度欠恭在先,惹得老師不快。還望藍老師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我也很高興見到許多回應。不過,台灣這两天很熱鬧,相信大家都會很忙碌,我們下周才繼續討論吧。
田野調查是field study
在台灣很常用的詞啊。
可以理解為導演和歌仔戲班近身長期相處、採訪,了解他們,然後取得知識文化脈絡。代表導演做了很多功課,不只是只閱讀資料而已。
本以為可看到很多討論,沒想到是要解釋這個詞?既然稱呼「老師」,面對你不懂的詞,態度不能謙虛一點嗎?
我一直不明白「Field Study」為甚麼譯作「田野調查」,它與「實地考察」有何分別?多謝「田野調查者」指點迷津。原來這是人類學者的精心傑作。
人類學家以人類為研究對象,其難度較研究其它生物為高,因此要求更高的技巧。比如說:研究者與被研究者是互動的,前者要盡量避免干擾後者,讓後者能全面兼忠實地(再)呈現。最重現要的是,套用一流行金句:「人嘛,不都是眼耳口鼻,吃喝拉矢,有甚麼好硏究的?」要避免「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此山中」,人類學家就有「陌生化」、「轉熟為生」、「生活即田野」等名堂。這也意味着:當調查愈深入,研究者愈要抽離;當雙方愈熟稔,愈會把對方視為異類。頗有「因誤會而結合,因瞭解而分手」的悲涼!
所以翻譯者就嘔心瀝血創出這個具專業性,眼熟而却帶陌生感的「專有」名詞來,以示區隔。
只是翻譯者忘了註冊專利,這麽酷炫的名稱,誰不愛用?管他甚麼生生熟熟、田野不田野,今天電話調查、網上填表都自稱為「田野調查」,真的是無case不田野、處處皆田野!看來這位人類學翻譯者對人性的認識,不比我這個門外漢多許多(?)或許當時未有「城市調查」吧。
我主修工程,和魏德聖異地同窗。對人文科認識為零。但寫論文要求清楚明白、用字準確到位。遇有故作高深、語意含糊的,導師都毫不猶疑删改;評審也不會客氣。即便僥倖過關,讀者也不會買單,publish and perish。
所以「田野調查」這個譯名遇到質疑,意料中事,前有古人、後有來者。間有水平低、修養差如在下者,何足道哉。由此誤傷他人,恐怕未必屬意料之外(或許暗中竊笑?)。要道歉的,恐怕不(止)是我這個魯莽「工程佬」吧。
至於因此而「攻擊」學術體制,是「那些年」的夢囈了!神級的張五常多次批評現代經濟學,皆如泥牛入海,八方不動。工程界的大佬也曾發聲勸阻濫造名詞,後輩(包括我)仍是樂此不疲!跨界挑戰?對不起,我不是魏導,沒他本事。
到此,我們應明白,那些有「普遍就是好」、「常用就是對」觀念的人,絕不會是人類學者。
好了,胡扯太多了。還是讓我們看電影吧。在此謹祝 藍老師及諸位
龍年身壯力健,步步高昇!
相較於在辦公室或者研究室裡鑽研浩瀚叢書,自以為是地下結論,下田入野的實地走訪,當然有其探幽查微的實証意義,這個名詞並沒有如你所說的那樣偏頗嚴重,不必再鑽名詞的牛角尖了。
真的是胡扯一通!
會覺得田野兩字輕慢,
那也是先入為主的觀點,
所以真正有輕慢之意的應該是觀者本人的意念?
或許此翻譯確有不詳實之處,
但也絕非藍先生之過。
看到下面很多討論,很興奮地往下看,
想不到卻是在爭論無聊的議題。
"田野調查"有什麼好說的嗎?
在台灣就是這樣用阿!
要抗議的話請對社會大眾說吧...
何況這根本不是這齣電影的內容。
今天才看完這部電影,很感動,因此尋影評尋到此處。
這真是部好電影,這也是篇很棒的影評,讓我又再次回味了這部片。
「我主修工程,對人文科認識為零。」這句話其實充滿著科學暴力跟無知,也呈現了某種自戀自負的心理。若你認識為零,又何須洋洋灑灑寫了長篇大論呢?是想證明你邏輯判斷、用字之精確受到工程論文寫作影響而比人文科的寫作方式更勝一籌?
再者,台灣的語言裡本身就有需多外來語。從日常生活用語到學術用詞,匯集了日文英文閩南語或客家話,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對您來說,「田野調查」有著暴力因子,像是殖民者入侵他人家園,企圖在政治上經濟上呈現出階級高低。我懂您左派思想,但其實許多深入民間各階層的研究學者,不只是看著觀察著眼前的現象,而是賦予著某種認同情感,絕非冷冰冰的像工程般計算著那些數據而已。舉例來說,美國研究南京大屠殺的女學者張純如,幾年內走訪各個受難家庭,蒐集各種資料,對於這些苦難感同身受,最後因憂鬱而自殺。重點已經不再於「田野調查」這一詞了,而是研究學者所帶出的問題意識(當然不是所有專家都如此偉大,也不是每個人都是張純如),藉此能引起更多社會各階層的共鳴。
所以,我們也可以知道,一個好的田野調查人員,絕對不是強加自己的思維跟利益在那些人身上,而是能真正賦予學術意義,達到和平交流。而導演深入戲班,不也是為了能更真實呈現在地文化,讓台灣發揚光大嗎?
「田野調查」從來就不是個問題,也不是你太敏感,而是因為不夠了解而有所誤會。或許「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就好好看電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