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戀．舞：聲音的青春

廣播可以發揮什麼樣的戲劇力量呢？

這個答案首先要去問義大利導演貝里尼（Roberto Benigni ），他在《美麗人生（La Vita è bella》中，透過廚師的特權身份，得以運用德軍的廣播設備，播放他和妻子定情時的歌劇名曲「霍夫曼的船歌／Belle nuit (Barcarolle)」，一方面是思念，一方面則是激勵，在最悲苦的人生中，透過廣播傳送出來的歌聲，不但蘊含了往日的蜜甜，同時也餵養著生之勇氣。

廣播可以撫慰聽眾的靈魂，我是在大專兵的成功嶺集訓中深切體會到的。成功嶺集訓時光，每天都有忙不完的軍事操練，連洗個澡都得在三分鐘之內完成，匆忙到沒有太多時間思考，晚點名之後，就得快速上床就寢，這時，女政戰官就開始了睡前廣播，唸幾句生命啟示錄，播放一首「今宵多珍重」的歌曲，就在「南風吻臉輕輕，飄過來花香濃；南風吻臉輕輕，星已稀月迷矇...」的軟語輕唱中，疲累的肉體和心靈很快就沈沈睡去。直到第二天，同樣是軍營的廣播號角呼喚著起床的號令，又是一天的辛苦操練了。

軍中廣播系統的功能很多，有時是命令布達，有時是長官找人，有時是訊息告知，大導演勞勃．阿特曼（Robert Altman）在1970年的經典作品《外科醫生（MASH）》甚至還用穿透力極強的軍中廣播「揭發」了道貌岸然的長官私情，做出春情盪漾的春宮秀實況轉播，綺思狂想，讓人歎為觀止。

台灣高炳權執導的《愛的麵包魂》，則用了里長伯的村里廣播捕捉了台灣人的憨厚直樸，除了報告家戶鄰里的尋人失物等大小瑣事，順便還預告了新出爐的麵包，小鎮人生的緊密互動，在里長伯生動自在，有時還突兀又粗魯的言談中吐露出既迷人又自在的浮世情貌。

郭珍弟執導的《練．戀．舞》的廣播運用則是改良折衷版。首先，那是老人院看護張孝全的號令管道，院中老人各有私密空間，透過廣播提醒注意事項，省事又直接，好事壞事大小事，院內廣播提供了劇情轉折的動能。

如果只是用廣播來傳達訊息，《練．戀．舞》勉強只能算是做到了寫實本色而已，還好，既然有廣播設備，好好發揮廣播的「揭密」功能，而且不求壞事，而是巴望成就好事，動機不同，趣味效果就不同，也才得以成為全片有趣的對話方式了。

張孝全暗戀蔡淑臻是老人院的老人們都知道的事，他們是想跳舞，但更想幫助張孝全來追求蔡淑臻，只是蔡淑臻心頭千創百孔，婚姻失敗，負債累累，而且在丈夫意外身亡後，所有的私情亦都曝光，終於讓她情緒崩潰，再難自持，在淚水的沖刷下，她的面具悄悄鬆動了，也終於能夠開始像個正常人一樣來面對張孝全。

那一天，他們在陽台聊天，好心好意，卻不嫌多事礙事的老人們於是就在小戽斗飾演的里長伯帶領下悄悄溜進了播音室，就像擁有媒體就擁有發言權的媒體大亨一樣，他們就運用起院內廣播，把平常不好意思對張孝全說的話，張孝全不敢向蔡淑臻表白的話，以及他們越理越亂的混亂思緒，透過一封錯字連篇，而且還不時會七嘴八舌，插嘴修正的「不正常」廣播中，充份表白了乍聽「不正經」，其實卻「正經」得不得了的內心告白。

只要情真意切，修辭得不得體一點都不重要，小戽斗的職責就是扮演起甘草角色，雖然他的表情太多，也時太呱噪搶戲，但是《練．戀．舞》的這場廣播戲全看他來耍嘴皮子，諧而不謔，很能點出愛你在心口難開的潛藏心意，確實能夠讓人一聽就唇角上揚，這不就是甘草演員最擅長的本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