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喻是世間教學最有效的方法之一,譬喻得當,就能讓人恍然大悟,電影世界若能善用譬喻,也是直接又有效的點題手法。
日本導演瀧田洋二郎的新作《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中的譬喻法其實只有章魚和石頭兩種,卻是用得簡明又雋永。
章魚是廣末涼子飾演的美香帶回家的食材,看似已無生趣,擺進廚房卻仍會伸展手腳,於是美香大叫,本木雅弘飾演的小林大悟衝進廚房,看到還會蠕動的章魚也聯想到自己的納棺工作,困窘之致。於是他們決定放生,把章魚拋進河中,卻發現章魚毫無動靜,小林夫妻兩人佇立岸邊,完全不明白放生之舉,究竟是救了章魚,還是害了它?
章魚的譬喻是什麼?是「未知生,焉知死」?還是對生命的尊重,不只是認知的問題而已,還要有方法。用錯方法,明明愛之卻適足以害之。
章魚的譬喻,只有短短的兩場戲;石頭的譬喻才是全片重點。雖後石頭中場才現身,而且要到最後才真相浮現,卻是全片最直接的親情論述。
小林大悟從小就沒有父親,只是父親並非亡故,而是愛上別的女人,於是拋妻棄子遠赴他方,雖然他留下了一間咖啡館和一大堆唱片,但是大悟的記憶中,父親的身影成了模糊不清的人像,看不清五官,也更記不得所有的往事了。
回到故鄉的大悟自然就會重逢自己刻意迴避的往事,打開小時候練奏的四分之三大提琴,裡頭竟然有一塊石頭,不知情的人會誤以為那是練琴前拭琴用的松香,導演則是直到最後才告訴觀眾大悟的爸爸曾經帶他去河邊嬉戲揀石頭,這對父子不是忙著打水漂,而是父親曾經告訴他可以揀一塊足以表達自己心情的石頭送給關心的人,分享心思:圓滑意謂心無掛念,安祥順利;凹凸稜角則意謂心煩意亂,大悟送給父親的是光滑的鵝卵石,父親給他的則是粗糙的大石頭,一滑一粗,父子的差異心情,已無需再多言語了。
大悟也許要到成年之後才能體會父親送他大石頭時,所有不曾透露的心緒,但是讓他更惱更恨的事卻是父親曾經答應他來年彼日,還要再和兒子交換石頭,卻從此爽約,父子不曾再相逢,不能履約的父親自此在他心中模糊了所有的身影。
紅塵俗世中,石頭不再是代表礦物的石頭,石頭可能是芥蒂,也可能是疙瘩,大悟每回看到父親遺留的石頭,就會想起這段沒有結果的父子情,氣憤與不解,因而就成為他心中的石頭。他要何時才能搬開心中的石頭,完成父子親情的大和解呢?
電影世界信守的創作邏輯其實都是有問有答的,當大悟解開琴套,發現和大提琴擺放一起的石頭時,或許就已經明白那是母親刻意替他保留的記憶,期待他能解開謎團,化解遺憾與誤會,而他的閃躲與拒絕,在在說明了這塊石頭的巨大陰影,等到能量越積越大後,從石頭生出的故事再回到石頭來解決,就成了最簡潔有力的譬喻法了。
解鈴還需繫鈴人,瀧田洋二郎的新作《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不玩太多的技巧,他用的譬喻法也淺顯明白又直接,先讓觀眾看懂,既而讓觀眾「大悟」,正是《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催淚魔法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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