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是《黑暗騎士(The Dark Knight)》,但那屬於虛擬世界的人心解剖,在重低音與黑暗人心的轟炸下,觀眾有了一場夢魘之旅;第二部就是《我和我的小鬼們》,則是真實世界中既古 典又現代的強力一擊,你想起了自己的青春,也擔憂起未來的未來,觀眾有了一場捶心之旅。
《我和我的小鬼們》改編自老師作家佛杭蘇瓦.貝加度(Francois Begaudeau)的小說,描寫法國巴黎第二十區的一所國中,兼任班導的法文老師自己班上的師生互動,主要的場景就在貝加度班上的教室內,時間則是那一 年的課堂歲月,事件則是教與學的師生關係,地點、時間和事件都屬精密一致性,等同於古典戲劇最高準則「三一律」的現代版本,也準確集中了電影的視覺和戲劇 焦點,營造了讓人興緻盎然的觀賞張力。
電影到底是怎麼拍出來的?其實是多數觀眾在看完《我和我的小鬼們》後的第一聲歎息,主要在於從演員到對話都太真實精準,你很難相信才十幾歲的小毛頭能有這 種輕鬆自在,又精準無比的表演,看似脫口而出的課堂對白,卻又是精煉無比的生活寫真,狹窄的教室空間,降低了戲劇排練的虛擬性,反而賦予了高傳真的臨場 感,關鍵之一是原著作者佛杭蘇瓦.貝加度親自上陣演出這位國中老師,外型清秀的他給人一種可親可近的信靠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位老師從春風到暴雨的各種 心境變化,至於他班上的小鬼們,來自不同的種族與文化,又正值叛逆青春期,口沒遮攔,率性而為的純真個性,讓他們的課堂學習宛如一個不時有
理念激盪與言詞交鋒的激情熔爐。老師熟練,學生自在,電影的寫實氛圍創造了絕對神奇的理性火花與感性震撼。
觀眾很容易把《我和我的小鬼們》視為現代版的《春風化雨》,事實上電影也很完整地呈現20位學生的小學堂上可能出現的各種情貌,而且兵分兩路,包括學生的 課堂秩序,自由發問,對老師威權的順從與質疑,甚至批判,包括老師的因材施教,循循善誘,即席機智,受激後的情緒與口出粗言...每一個章節,每一段火花,都 提供了面向寬廣的教學實例素材,夠讓曾為人師或為學子的觀眾各自找到解讀與憶想的空間。
例如那一堂「法文動詞的虛擬過去式」文法課上,學生質疑為什麼要去學這種己經沒有人這樣用,這樣說的文法時,貝加度既有捍衛傳統文法的理念,也不能不坦承 只有偏愛矯情做作的布爾喬亞階層才會如此說話時,就有了「教學相長」的碰撞火花,但是貝加度最後下的註解:「在還沒有學會掌握一個知識之前,就別先認定這 個知識沒用。」卻也更清楚標示了教師的高度:即在充分的討論與表達之後,仍能堅定知識傳授的信念與方向。
同樣地,「自畫像」的自傳寫作也幾乎是所有作文課上都曾出現的題目,引導學生認識自己,解剖及表現自己,屬於啟發教學的一種,當多數人都還是規規矩矩用文 字書寫時,貝加度卻能導引最不愛寫作的黑人學生蘇理曼完成以照片和圖說為主的影像版「自畫像」,那種教育的寬度與包容力,提供了另一聲極富啟發力量的歎 息。
至於學期末的最後一堂課,要求學生反思過去這一年到底學到了什麼?則是青春換季之前的一次總體檢,在時間流逝之前,撿拾青春的刻痕,確定自己走過的足跡, 其實是相當有力的一個句點,有人清楚,有人隨性,有人迷惘,每一個答案,都反應了人生的開放性,也悄悄在觀眾心中埋下一顆暗自發芽的種子:「你在中學,大 學或人生的學堂上,到底又學到了什麼呢?」
但是《春風化雨》式的劇情內容只是清楚可見的電影血肉,《我和我的小鬼們》的真正骨架卻在於威權階級的探討,導演羅宏.康特花了相當篇幅介紹了老師的困惑 與焦燥,特別是替學生打分數寫評語是由任課老師與校長一同參與,表面上是民主的形式,卻不時可以見到威權的專斷與偏執,以及最後總是要牽就形式就草草了結 的作業流程。至於邀請學生代表參與同學評鑑會,導致評鑑結論「外洩」的火藥引線,老師措詞的不夠嚴謹引發了學生不滿,老師怒指同學態度輕賤,更引起軒然大 波,怒火燎原之下,孰為因,孰為果,已然夾纏不清,人生真相的複雜度就在課堂上的小事件上完成了最完整的觀照與論述。
當然,老師的尊嚴重要?還是學生的發展重要?一直都是校園中翻轉滾動,結論因人而異的教育議題,要不要開除黑人學生蘇理曼的情節,經歷了課堂上的爭執,家 長面對面的溝通,評議會上的辯駁,更是教學者與受教者在權力不對等的情況下的一場慘烈拔河;曾經教過愛過的學生卻得在自己手上強迫轉學的曲折歷程,成為校 園中最無奈的花開花落,但是《我和我的小鬼們》的視野寬度與高度也因此確立。
小鬼難纏,尤其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小鬼最難帶,幾乎是中外老師都同意的教學現況,《我》片的眾家學生演員不但喚醒了觀眾的青春記憶,也再造了極其真實的寫實 力量,因為真實,所以感人,因為真實,你才會訝異導演如何重現這樣的生命章節?因為真實,你才會驚佩《我和我的小鬼們》的編導演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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