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居的女人突然半夜驚聞敲門聲,一位熟識的男性友人因為戒嚴,回不了家,只好登門求宿一夜,她拿出先生生前的睡衣招呼客人後,就回房睡去了。但是,家有男人,女人怎麼也睡不好,輾轉反側時,猛然之間,瓦斯爐火轟然一聲點著了火。
以色列導演伊倫.雷克立思(Eran Riklis)執導的《檸檬樹 (Etz Limon/Lemon Tree)》就以這麼一把火準確暗示了女主角奔向燃點的情思。
電影的魅力在於一連串的影像連結的意像和情境組合,光靠一個影像不足以成事,而是要在情緒營釀到了一定時間後,再用一個畫面完成畫龍點睛的關鍵一筆,手法越是乾淨俐落,力量就越強,《檸檬樹》的這個瓦斯爐點火鏡頭就是典範。
巴勒斯坦裔寡婦薩瑪(由女星Hiam Abbass飾演)因為祖傳的檸檬園即將被官府強行徵收,在族老和家人都完全不關心也使不上力之際,決心自力救濟,找上
Ali Suliman飾演的年輕律師幫忙打官司,人海茫茫中,律師就成為唯一聆聽她心聲,了解她為何為戰,為何而爭的知音,一旦律師半夜來敲門時,開門納客是戒嚴之夜,情理兼顧的措施。
雖然守寡多年,薩瑪卻是風韻猶存的美女,她擇善固執的尊嚴,捍衛家園的堅毅,在在讓律師動容,但是半夜投宿守寡客戶家,律師也覺忐忑,那聲瓦斯爐火的聲響同樣驚動了他,於是聞聲而起,走進了廚房,四目驚對,卻讓薩瑪尷尬地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的徹夜難眠。
不是半夜私訪求宿,律師也許很難體會獨居女人的心情,果園外有狼嚎,還有重裝戒備的軍人,風聲鶴唳中,她就是孤單一人守著偌大房舍,唯一陪伴她的只有牆上的老公遺照,當年,老公因為檸檬園收成不足以養家,所以外出工作卻意外亡故,子女也不願留守家園,如今,她僅存的一畝果園卻也即將被政府強徵,甚至悍然架起了鐵架網籬,不讓她進入果園,面對命運之神的頻頻重擊,薩瑪卻不甘就此被擊倒。
《檸檬樹》是一部「小民要與官鬥」的以小搏大作品,所有的角色全都是凡人,沒有聖人,凡人難免都會沽名沾利,不知不覺就成了侵犯他人的掠奪者,國防部長就因顧念自身安危,不惜強征鄰居果園,忽略了他的自保之舉卻毀了鄰居的世代家園,他的自大與無情突顯了薩瑪的卑微與乏力,因此,律師的挺身而出就成了薩瑪在滅頂前能夠緊緊捉住的救生繩索。
暗夜相對喝茶,薩瑪和律師都交換了私心秘密,公事上兩人並肩作戰,私底下卻也彼此都有好感,於是從理解、敬佩到同情,不禁伸手相握,相互打氣。那一握,勝過千言萬語,所有不能說的情懷就悄悄在心田裡四竄了。律師的一度失控親吻,固然顯現了他浪漫輕浮的個性,但是薩瑪並未因此翻臉變色,卻也道盡了自己的脆弱與寂寞。
當事人愛上律師,一如私家偵探愛上當事人一樣,其實都是律師或私家偵探電影不時出現的主題,男已離婚,女人則是守寡多年,如果各自有情,願結連理,在開放社會中不算奇事怪事,問題在於他們處在一個講究「傳統」(還記得《屋頂上的提琴手》中的那首「傳統」之歌嗎?歌詞中強調如果沒有傳統,猶太人的處境就像是屋頂上的提琴手,危險極了!)的猶太社會中,宗族長老不能替薩瑪平反冤情,反而只顧拿著道德放大鏡檢視他們私下流動的好感私情。
薩瑪與律師因為官司而結盟,高等法院的最後一庭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戰,是贏或輸,他們都很難再相逢了,於是薩瑪決心盛妝出庭,她的美麗讓律師看呆了眼,然後赴臉過去吻了律師,她採取主動又親密的姿態表達了自己的感激與惜情,她們不可能天長地久,但是沒有留住美麗的剎那,她更會懊惱,於是她的盛妝不但讓自己得以傲然迎向世人,也是刻意要在律師心中留住美麗,所以導演在那一刻調整了攝影機光圈,讓兩人的情愛幻化出明豔燦亮的光影。
沒有結果的愛情,卻有最甜美的告別,《檸檬樹》的滋味就像薩瑪擠柞的檸檬汁一樣,自然流瀉進觀眾的胸膛之中了。
就解讀角度言
評價頗為細膩
我非常喜歡您對許多電影精采的賞析;當然也包括本片。然而,就我的瞭解,女主角所屬的種族應該是巴勒斯坦人,並非猶太人,只是她居住在以色列境內。不知可否請您在查證一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