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有風格,就有型,就讓人看得舒服。創作者打造作品的風格,可以是信手捻來的成績,也可以是精心淬煉的力作;可能是才氣,也可能是匠氣。
喬治.克隆尼是當前好萊塢一線演員中最有才氣的創作者,從一鳴驚人的《神經殺手》到《晚安,祝你好 運》,我們除了看到他的誠意,勇氣,也看到他開發另類題材的眼界與豪情。
《晚安,祝你好運》的美學風格從一開場就漂亮地展現出來,故事以1950年代美國電視媒體的新聞工作人員挑戰麥卡錫參議員的往事為重點,時間悠久,加上又是黑白電視的年代,於是喬治選擇了用黑白影像來顯示那個久遠的年代。
黑白的影像就讓觀眾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歷史滄桑,接下來,喬治選用了作曲大師Victor Young的「When I Fall In Love」名曲演奏版來襯底,古老的年代,老式的衣著,斑駁的古意,聽不見人聲對談內容的餐廳,只有名曲在空間迴蕩...喬治什麼都不用說,就讓觀眾看見,聞見1950年代的韻味。
這就是風格美學的力量。
選對了影像與聲音的對話風格,你就會對半世紀前的人間風情產生一種「遙遠又陌生」的視覺認同,但是熟得不能再熟的音樂,卻又另外帶給你一股「遙遠卻又親切」的依靠與感動。
就在那個年代中,有人堅持自己的信念,追求人間的公義與真理,搭配這麼有質感的復古韻味,所有的形容詞和副詞都是多餘的。
接下來,在這樣靜謐的形式美學下,喬治帶出了《晚安,祝你好運》的男主角大衛‧史崔森飾演的CBS新聞節目主播艾德華‧蒙洛(Edward R. Murrow)。
喬治的第一個美學選擇是一陣噴煙。那是媒體界向蒙洛致敬的典禮上,蒙洛從後台走上講壇,發表得獎感言時的第一個動作。
1950年代的人們不懂得「拒抽二手菸」的健康道理,不管男男女女都是以叼菸或拿菸的帥勁做為自己的註冊商標,多少的親熱戲都是一口菸接一口熱吻,完全沒有清爽口氣的基本禮儀,艾德華‧蒙洛當然更誇張,他不但在頒獎典禮上當著眾人面噴煙,主持節目時更是菸不離手,還擺出各種帥姿來唬人。他用老菸槍的老練與沈穩來打造自己的風格,喬治重現50年代的風情,沒有誇張,然而光是這個菸槍場景的重現,就已經看得喬治在追求寫實與形式主義風格下的基本心態。
接下來,就是蒙洛主持節目的冷酷與雋智。
新聞通常報導事實,但是新聞節目,除了深度,更要有解讀新聞的觀點論述,要以理服人,就不能氣急敗壞,就要舒緩有致,就要字字珠璣,就要鞭辟入理,直中人心。外型是理智的,措辭是文雅的,觀點是犀利的,結論是明確的,大衛‧史崔森採取了一種高度內歛的表演方式,大勝,沒有狂喜,遇挫,沒有怒眉,面對老友的求援,他也是斬釘截鐵地不讓人家有任何不確定的連想。
《晚安,祝你好運》似乎有意要將蒙洛打造成一位新聞聖人,他每回在要唸出最後一句結語的「晚安,祝你好運!」之前,聽他用最精煉的修詞,雄辯滔滔為新聞事件下結論時,那真的是集理性與感性於一爐的知性享受,特別是當他不看提詞版,恍如從心靈深處唸出這段:「我們不該混淆異議與不忠,我們應該時時牢記,指控並非証據,要定人罪,一定要有証據,而且走完司法程序,我們不該在恐懼中前進,不要因為恐懼而走進非理性的時代,只要回溯歷史與信念,我們應當就會記得自己並非心懷恐懼之人的後代,不會因為那些短期內看來不受歡迎的信念,就不敢去寫,去說,去參與,去辯護(We must not confuse dissent from disloyalty. We must remember always, that accusation is not proof, and that conviction depends upon evidence and due process of law. We will not walk in fear, one of another, we will not be driven by fear into an age of unreason. If we dig deep into our history and our doctrine, we will remember we are not descendant from fearful men. Not from men who dared to write, to speak, to associate, and to defend causes that were for the moment unpopular.)。」
黑白的畫面,少了彩色的繽紛,反而讓堅持信念的人生有了純淨的質感,再打造「不動如山」的主播風骨,擲地有聲的讜論,以及黛安‧瑞芙(Dianne Reeves)迴盪在煙霧繞遼的空間中的爵士歌聲,喬治.克隆尼的電影美學就這樣建構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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